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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蓝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2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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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马的故事

怕马是我儿时最难忘的经历:那是个星期天,父亲在家忙碌,三哥带我到附近新建钢厂玩耍。从厂门进去没几步,就听有人喊:“快躲开!快躲开!马惊了——”

我回头去看,一匹驮着长平板车的高头大马狂奔而来。赶车人举着鞭子紧喊紧追。哥拽着我向前猛跑,不由分说,拉我躲进男厕口拐角,用整个身体护着,听着马车呼啸而过,他赶紧拉着我往回家跑。我的玩心早吓得烟消云散,只觉得那匹疯狂的高头大马仍在身后奔跑。

回到家,父亲看我脸色苍白,问三哥发生了什么事?哥把遇到惊马的事告诉父亲。父亲搂着仍在浑身发抖的我说:“别怕宝贝,有爸爸在呢!”然而,任凭父亲怎么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深深地烙在我脑海里,无法消除,无法自制。

父亲蹲下将我背到背上,来回在屋子里走动,嘴里念叨:“宝贝不怕,宝贝不怕,咱们在家呢!”不知过了多久,我在父亲背上睡着了。醒来时,父亲正用毛巾擦我头上的汗。从那以后,马成了我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动物。

怕归怕,当电影里出现马与人和睦相处时,我也是心怀敬畏。高中时,读了巴尔扎克的短篇小说《沙漠里的爱情》,印象极深。那迷人的沙漠风光,人与花豹间超越自然的爱恋,让情窦初开的我,既惊奇,又痴迷。

随着年龄增长,我对动物的认识更加丰富,特别是那年父亲到我家养病期间,邻家的小猫几乎每天都翻墙而过,前来陪伴,让身在异乡,有些孤寂的父亲有了几分喜悦。这让我切身体会到,动物原来也是有感情的。

后来我与动物有了更深的交往:先后养过三只猫,一只兔子,救过受伤的雏鹰,以及因疲惫不堪,在黄昏的风沙中迷失方向,停歇在我家墙头上的信鸽,发现它的脚环上有编号,地址是四川。我所在的地方紧邻北京,与四川远隔千山万水,想必是参加某种比赛时,从北京放飞的吧?我这样想,便小心翼翼地将它抓住,带到了室内,可它并不顺从,任由陌生人把玩手上。它一定是急需水,需要食物。

我把它放在地上,为它准备了自来水和小米。丈夫还专门为它在墙上钉了一块木板,供它休息。

我发现,猫虽然对人有依恋,但昼伏夜出,喜欢自由;小白兔没那么高的情商,与主人的互动几乎没有,而雏鹰野性十足,对人时刻保持警惕,但信鸽由于富有使命和信念,与帮助它的人既有需求,又保持适当距离,二者的命运截然不同:雏鹰被救后一周,躲到床下饿死了;信鸽一周后,在一个温暖的早晨,吃饱喝足,精神抖擞地从押开的门缝钻出去,落在小南房的屋顶,似乎在和我们道别,然后振翅高飞,朝着既定的远方而去……

有一年,丈夫的哥哥送我们一只金黄色的小狗,因为正好是狗年,便为它取名“鑫鑫”。在与之相伴的十四个春秋里,我对动物的认识发生了质的飞越,更懂得了从生命的角度认识它们,了解它们。

几年前的一个初秋,我应邀到婺源的一处景区采访,那里养着几匹供游客体验骑术的高头大马:白的如雪,黑的如油,我羡慕朋友们骑在马背威猛奔驰的姿态,此时的骑手与马匹几乎是同频。马的桀骜不驯,人的气宇轩昂,在这种氛围里,表现出的与众不同,但于我而言,要走近那匹看似温顺的马,却心有余悸,因为童年在心里留下的怕马的阴影仍挥之不去。

马厩里有一匹白马,透着窗口的栏杆,我轻轻地抚摸它的鼻梁。饲养人员告诉我,马通人性,你抚摸它的脖子、鼻子,它是知道你的心意,但它吃东西时不要将手放到马的嘴边,它因护食就会咬人的。

有了第一次尝试,我就敢站在运动场外去抚摸马了。有个饲养员招手示意我过去牵那匹枣红马拍照,可站在高大的骏马旁边,矮小的我心理上还是有些紧张,牵马的绳子也就拉的更近,马头无法抬起。当我轻轻松开一些缰绳,马感到舒服了,姿态也就放松了。

与马有了亲密接触,不再视其为令人恐惧的家畜,我就更关注它在战场与民间给人带来的益处。韩愈的《马说》表面上讲的是懂不懂马,其实是在讲尊重人才的问题,但我更愿将它看做是了解马的文章。“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由此看出,人如果不懂马,就不知如何更好地发挥它的作用。

2017年11月,我因全国“普洱茶征文”一等奖而走进云南,走进了普洱茶的故乡宁洱,自然也走近了“茶马古道”,不光了解了普洱茶产地,还认识了云南马,也就是“滇马”。

滇马为高原山区驮挽、骑乘的重要役畜,素以体质结实、短小精悍、运动灵活、善登山越岭、长途持久劳役、耐粗饲、有良好的适应性为其特点,在著名的茶马古道上,使用的多是这种马。

宁洱是是个多民族聚居县,曾是普洱府所在地。宁洱人常说:先有普洱山,后有普洱茶。在当地文朋诗友的带领下,我登上了位于古普洱府西城门外,俗称“西门岩子”,海拔1838.3米,与县城相对高差518.8米,属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的普洱山。居高临下,看云海笼罩下的宁洱格外迷人,朋友还为我拍了一张照片登载在当地刊物。

据《元江府志》记载,普洱山历史上是出产普洱贡茶的名山,所产茶性温味重,异于他产,名普洱茶,道府官员用以入贡,称为“众茶之冠”。难怪有“人间百味独夸普洱茶,驿站千年,唯数那柯里”之说。

自“茶马互市”形成,以古普洱府(今宁洱县城)为中心,向国内外辐射出的马帮驿道,又是以贩运普洱茶为主的民间商贸通道。在古代,是中国西南地区面向国内外民族经济文化交流的走廊,所以又被誉为“南方丝绸之路”。在宁洱境内现存的茶马古道遗址有三段,但那柯里茶马古道是其中最有名的。

在宁洱县政府的安排下,我随获奖的作家诗人一同到那柯里采风。那柯里是宁洱向西南方向必经的驿站,有保存完好的茶马古道遗址,让我进一步了解到与马有关的历史。据说马帮到这里必须要涉水淌过村里小河,驮着重负疲惫不堪的马走进清凉的河里,难过的流下眼泪,因此人们叫它“马哭里”。对马帮首领来说,马是他们的命根子,于是几次上书官府。官府深知这条线路是通往老挝和缅甸的重要通道,便修建了一座 “风雨桥”,从此“马哭里”就成了“那柯里”。

“那柯里”是傣语发音,“那”为田,“柯”为桥,“里”为好,意思是说这里小桥流水,肥田沃土,岁实年丰,是各民族百姓宜居之地。

旧时茶马古道上的马帮都有一个首领,叫“马锅头”。因为他牵的马头上有一面镜子,可以照出前方道路是否艰险,为后面的马队提出警示,注意马的安全,而他还背着一口锅,因为负责整个马帮日常生活。那柯里的荣发驿站是习总书记曾经到访过的地方,我们来到这里自然也要感受一下百年老店的风采。

荣发茶马店从清光绪年间开始在这里的驿站开业,至今二百多年,又有第五代茶店主人李先生。李先生有幸在习总书记到那柯里调研,在他家座谈,与老店主荣发先生和小李先生亲切握手,促膝谈心,如何让古驿站重建辉煌!让全天下人认识古茶马店,来古茶店座客,了解古老茶马大道上的历史故事,品品驿站纯真的大叶普洱茶。

在那段茶马古道遗址上,我看到一块块石头垫起来的台阶,向密林深处延伸。那条小路不宽,但可以两匹马错开。

我与马的故事发生改变的地方叫拉市海。拉市海是云南省第一个以“湿地”命名的自然保护区,位于丽江城西10公里处的拉市坝中部。“拉市”为古纳西语译名,“拉”为荒坝,“市”为新,意思是“新的荒坝”,故称拉市海。关于“海”的说法,有说纳西语“湖泊”与“海”谐音;有说丽江是内陆,白族见面积稍大的湖称之为“海”。由于拉市海修建水坝之故,海拔2437米的季节湖成为保持一定水位的高原湖,引来无数水鸟,是名副其实的候鸟乐园。倒映湖面的玉龙雪山,翱翔在碧海蓝天之间的飞禽,让这个曾经的荒坝变成了风光旖旎的旅游胜地。

令我难忘的其实并不是拉市海的湖光山色,而是独特的茶马古道骑行体验。不知那里的马夫是不是纳西族,但他们都会说纳西族语,唱纳西族民歌,还有能听懂纳西语的滇马。

骑马很有讲究,首先一只手拉缰绳,一只手抓紧马鞍,要学会控制缰绳:往左拉时,马就知道是让它向左走;往右拉时,马就懂得是要它朝右走;往后拉缰绳的时候,就是让马立刻停止前进,最好是叫几声“哇!哇!”,纳西语是“停”的意思;想让马继续向前行进,就把缰绳稍微抖几下,最好是叫几声“期!期!”,这是纳西语“走”的意思。

体验茶马古道的艰辛,就要骑官方指定的美泉马场的滇马。这里都是三匹马为一组,可能是生意之故,也可能是曾经的习惯。在同行文朋诗友的鼓励下,我鼓足勇气,骑上了第一组马队的最后一匹——稍微矮点的枣红马。

  盘山穿越着古树林,重温了茶马古道艰辛的旅程,历时1个多小时。这是我自幼对马充满恐惧后,最关键的心理突破,也是我与马首次作为旅途同伴的一次历史性跨越。

起初,我担心这匹滇马不好驯服,就一个劲儿地与它聊天。据说,马与一些拥有惊人智商的啮齿类动物一样,是一种非常聪明的动物,拥有惊人的持久记忆力。在《动物行为》杂志上,我看到这样一篇文章,讲的就是关于马的一项研究:与驯马师等熟悉的人有过愉悦经历的马,尤其是受到鼓励的马,在分开几个月后,更有可能记住这些人,同时,对这些人表现出更大的喜爱。此外,这些马也更有可能亲近它们并不熟悉的人,表现出的行为,就是用鼻子嗅,用舌头舔。研究人员表示,这种行为说明,马会形成与人有关的积极记忆,也是一种高智商动物。

基于我的一些浅显知识,我便给这匹枣红色的矮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阿诗玛”。其实“阿诗玛”是云南彝族撒尼人传说中的美女。从前在阿着底,贫苦的“格路日明”家生了个美丽的姑娘。她的父母希望女儿像金子一样珍贵,就给她取“阿诗玛”,也就是金子的意思。在彝族语中,“阿诗玛”又是姑娘的意思,当地彝语是像金子一般闪光的女人,或漂亮得像一朵艳丽的金色玛伊花。

大概是很喜欢有人与它交流,或是对“阿诗玛”这个名字很认同,我骑的这匹枣红马走起路来十分稳健。茶马古道都是弯弯曲曲的山路,且没什么风景,一会儿穿越树林,一会儿途径乱坟,有时还要经过一个个小山包,此时,我就按照人家的吩咐,将身子向前倾。这种姿势是可以给马省不少力气,下坡的时候,身体自然要向后仰,以防从马头前栽下去。所幸三匹一组,都用马缰绳连在一起,而马夫就在前面牵着第一匹,我乘坐的枣红马位于最后。

“阿诗玛”很喜欢我这么称呼它,走起来头总是有节奏的左右摇摆,看得出它的心情十分愉悦。我也不刻意勒紧缰绳,越放松,马越舒服。想想这些任劳任怨的沉默朋友,负重前行,原本就很辛苦,骑行者的关怀,会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停劳作的它们感到一丝慰藉。

其实,作为最后位置的“阿诗玛”,一路走来也非常不易。因为行走的速度要控制好,快了,无法超越前马;慢了,反而会被牵绳抻拽。三匹马彼此的配合,恐怕也是现在茶马古道上的一大特色。

  历史上,茶马古道所走的路远比我们脚下的路更加艰险,而马所负重的货物远比一个人的身体重得多,马夫绝对不会骑在马背上行走。他们必须牵着马的缰绳走在最前面,而与马的关系,可说是亲如兄弟,爱如子女。

途径纳西族村落时,我想起那首《纳西情歌》:“清清丽江水,会让你沉醉,幽幽古道记录着那千年的秀美。”纳西族祖祖辈辈生活在茶马古道上,与古道有着浓厚的感情,他们也是这条古道上的常客。纳西族不光有自己的语言,还有独特的文字,可他们的语言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由于与汉族往来密切,自元明之后,他们主要使用的是汉语文,至于古老的象形文字,主要由巫师“东巴”用来书写经典,故称“东巴文”。

在纳西族神话中,专门有一部作品叫《马的起源》。据称,这部作品中的马的形象似起源于北方。古代纳西族先民好饲养牛马,老人及首领死后要举行献马仪式,让死者之灵魂乘于马背平安地进入另一个世界。作为种种灵魂与神灵的承担者,马在巫术信仰中是十分重要的。它还是萨满来世的乘骑。在喇嘛教中,人们在祭山神仪式上,视马为神物。

纳西族人非常喜欢茶,饮茶历史也很悠久。纳西族的聚居地丽江,地处茶马古道要塞。古城四方街,自古就是最重要的茶马集散重镇,更是因茶马物资交流而形成的城市,被称为“马蹄踏出来的古城”。

在茶马贸易繁荣时期,人们曾用茶叶来交换物资、买卖物品,故,茶叶在当时被称为“黑金子”。雪茶在纳西族语中为“阁楞”,意即“长在岩石上的茶”,得名既由于其色如雪,也由于长在雪线附近的阴湿岩石和苔地上,是丽江珍贵的土特产。雪茶呈丝瓜络,灰白色,沏上一杯,稍顷水色成明黄色,微啜一口,味似中药胖大海,也与夏枯草茶相似,醇而可口,无丝毫青草气。

从认识茶马古道,了解滇马的忍辱负重,到骑在马背上,行走在拉市海的茶马古道上,我才真切地感受到“马锅头”的艰辛与滇马的特性。他们二者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人和马都具有那种坚韧不拔的精神,而我也从此不再怕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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