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幽居

◎山野幽居

1

梦醒了，凌晨两点的月光

还在发呆。树梢响起清澈透亮的口哨

夜行的山风骑着单车

左摇右晃穿过打盹儿的枝叶

2

雨夜。一个人的心却容易落雪

所有的怀念，在寂凉处

越积越厚。寻觅一个多年前的客栈

那里的酒，还没有喝完；那里的

火炉上仍烤着热腾腾的辛凉

夜闻雨声，潮湿了失眠

一场飘零的大雪

在陋室，封住了一颗心脏里的大山

3

山地布满了乔木

指向苍穹灰色的手指

翻不过那一页雷霆之光的书卷

灰喜鹊在树杈间，筑起的

楼阁，越来越高

宇宙的真相，只有泥土之下

纵横交错的树根的脉搏与之相连

4

进山久居于此

我谋划了许多年，与草木

及垒垒的岩石毗邻

它们使我察觉到了山巅之上

俯瞰的孤独

半山腰上，时常有蚂蚁抬柩

为山下喧闹的奢华

举行一场隆重的葬礼

5

山后的另一座山

落日焚烧着一座孤零零的喇嘛寺

我在劈柴，燃火煮饭

而山背后的喇嘛，扫完落叶又去诵经

他送我的酥油灯

我摆放在书案上，借着灯光

读鲁迅与特朗斯特罗姆

6

多余的时间，我忙于植树

或许未来有许多神

需要这样的手杖

7

清凉的夜晚，我喜于

坐在门前屋檐的吊灯下

无穷的飞蛾汇聚于灯边

看它们在过分地追求光明中死亡

我亦如此，怜悯它们，亦怜悯自己

8

枕边书是《聊斋》

荒山野岭的梦中，有时候

会出现《聊斋》现代版的续集

所以，我没有捕杀过狐狸及其它动物

也有个怪毛病，即见到鲜血

就会昏厥

9

我常带着我的女人

漫游荒山野岭间

她沉默的嘴唇如绯红的山楂

我叼一口的时候，目光如狼

登山峰至顶，我喜欢赤身裸体

让高寒的冷风拍击我的胸膛

它坚硬如青铜的岩石

10

深冬处，有人进山

给我捎来了一味故乡的药草

他下山离开的时候

远远瞭去

整个身影浓缩成一抹黑点

像一星小火苗

炙烤着我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