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五大道

未到天津，鲜有机会听闻五大道。造访此处，方才知道这里就是闻名全国的洋楼建筑群，甚至很多明信片和电影画面，均是取材于此。虽非慕名而来，但身处其中，不觉历史回流，百年的沧桑与畸形的繁华，跃然眼前。骑行五大道，我想这是最便捷也最全面的方式。

乘坐公交车在重庆道站台下，我狐疑，为何唤做“道”。后来看简介才知道，五大道是马场道、睦南道、大理道、重庆道、成都道的简称。从方向上来看，这些“道”基本上都是东北-西南走向的，与其他路一起，将此处切割成无数个格子。风雨飘摇中，2000多所在英帝国淫威下畸形发展的万国建筑，成为了今天著名的旅游景点。其闻名之缘由，我揣测：一来，中西合璧移植而来的万国建筑，自然有设计师天马行空的艺术之美，二来，也会让人或多或少想起那段屈辱历史，自己的土地上硬生生地被列强豁开一道口子，有了“国中国”。

还未找到“坐骑”，信步向游客服务中心走去。那是五大道最出名，也是建筑面积最大的地方——民园广场，现在成为五大道博物馆。这幢来自民国时期的体育场，从足球赛和万人音乐会的畸形“荣光”中走来，在那个国家不幸的年岁里，成为当年地名流和显贵们休闲之地。任由外面炮火连天，所谓“租界”的“安全”让清朝遗老和民国政府的官员有了东山再起的“终南山”。却比陶渊明少了一份超然和从容。

置身其中，仿若欧洲，若不是身边的游人有着黄皮肤和黑眼睛，且说着一口流利普通话，恐怕真会迷糊。远处的情侣拍着照，包括那白衣飘飘的婚纱。天湛蓝，冬日的阳光正盛，这是最好的季节，当然适合拍照。很难想象，就在这样一片繁华之地，曾经却是一片泽国，填平了土地之后，中国的“土专家”们开始思考如何修建欧式建筑。这些英式的、德式的、西班牙式的建筑，以百座以上的规模，在短时间内被堆砌起来。作为英国的“墙外推广界”，并非最“正宗”的租界，由此而修建的西洋建筑也就千差万别，加上设计师们的天马行空与寄情设计，传世的建筑便落成了。从泽国到万国汇聚，从殖民地到风景区，1.28平方公里土地的血液中流淌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从民园广场向南走，高头骏马拉着可载数人的西洋车，格外显眼。乘坐马车转悠一圈，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正欲上车时，见着旁边一长溜的助力自行车，“岂不更方便，更自由？”旋即更换了方式。也唯有如此，才有了此刻所得。骑行五大道，这应该是最好的方式。尤其是我的几个大拐弯，几乎22条道路都被我周游了一整圈。再打开自动解说的软件，从张学良故居到胡佛旧居，从伯苓故居到张自忠故居，太多近现代的名人汇聚于此，他们的烽火岁月与光辉事迹，他们的人生际遇和酸甜苦辣，充盈全部耳际。视觉的盛宴、听觉的饕餮以及心灵的陶冶，这种自由奔放而又收获满满的感觉，是再好不过的。试想，一路疾驰，海河的风迎面吹来，聆听着百年前历史兴衰的故事，看这些来自遥远大西洋和地中海的建筑，难道不算是旅行之中最幸福的姿势么？

从民园广场向南而去，从睦南公园向北而折回。我仿佛就是横刀立马的将军，在抗击外敌入侵的战场上挥舞着大刀。又如同一个承包了2000多所、300多幢小洋房的包工头，在自己的工地上逡巡，或者化身成为一个小小的粉刷匠，拿着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写下“到此一游”的“千古名篇”。是自由、豪放，又是腼腆、羞涩，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我拂遍几乎每一幢洋楼。我分明看到了马场道121号小洋楼达文士在花园里翻看着羊皮卷，看到北疆博物院中布展的工人躲在楼道里吃着已经冰凉的包子，看到天津工学院里面法国讲师吐着吐沫星子分享着所谓“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我还看见那张学良和他弟弟张学铭商讨着如何东山再起，我甚至听到了前清王府里喊出的“复辟帝制”。凡此种种，在脑际与耳廓，如走马灯、万花筒以及那大年三十的烟火，交织在一起，汇聚出了一万种可能。这果然是万国之国，是那段历史的精粹。

再往北走便是地铁口。虽已过了一两个小时，似乎还没有看够。每一幢小屋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又怎么会有看够的那一刻呢？我放慢速度，想抚摸脚下的路。这石块儿凸起的状貌，并不像是湘西大山里儿时的大石板，而是与那哈尔滨金砖大道相似的结构，方方正正，如马克一般铺列开来，且有十来米的宽度。至于一眼望不到头的长，更是被墙内伸出的植物挡住了视野。在经济高速发达的今天，几辆小轿车从身边呼啸而过，畅达，这里从未堵塞。

我想，历史也好，当下也罢。一座城，一旦有了自己的底色，她就会注定繁荣。天津，虽是被列强叩开了大门，但因为有着向海而生的外向与蓬勃的生命力，在那个极端复杂的年代里，天津依然能够戴着镣铐跳舞，舞出了百年以来的辉煌。如今，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天津的发展，从建立直辖市开始，到如今的滨海新区的蒸蒸日上。天津，这座疮痍满目、历史悠久且苦难深重的城，沐浴着21世纪的阳光，腾飞、辉煌。外向与开放，注定了她的未来。

骑行五大道，何尝不是在骑行天津的历史，中国的近代史，又何尝不是在奔向未来的大道上一路高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