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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恒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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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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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物四件

台 扇

夏天到了,我把放在书桌上的“桐柏山”牌台扇简单擦拭一下,打开开关,随着扇页启动时发出的“哐哐”声,电扇转了起来,送出阵阵凉风。

几十年前,能用上这种台扇,如果不是公家的办公室,一定是富裕人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年的“桐柏山”台扇,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我从小在农村,直到上初中才到县城上学,见到台扇,自然稀罕。我的一位同学,他妈妈在县粮食局办公室上班,是打字员。想当年,能干上打字员,用一台老式打字机“咔嚓、咔嚓”敲击键盘,然后印出红头文件下发,可以想见,这是一份多么体面的工作。同学妈妈的办公室,就有一台“桐柏山”台扇。有一次,我跟同学到她的办公室去,看到电扇摇着头,一股劲儿吹,心想:要是用手捏着电扇,它还会摇头吗?这样想着,就伸出小手,捏着摇头扇的边框。扇页还是照样飞转,但不摇头了,伴随着的,是机器里面发出的“嗒嗒”声。同学妈妈正在打字,听到声音不正常,扭头一看,吓了一跳,赶紧喊我:“可不敢这样,会把指头打掉!”我吃了一惊,立即松手。

邻居会老师家,也有一台“桐柏山”台扇,夏季晚饭时候,会老师打开一张折叠着的圆桌,一家人团团坐定,再拉过一张方凳,把台扇放在上面,接通电源,幕色中,绿色指示灯亮起,电扇开始旋转、摇头。尽管是大夏天,在电扇吹拂下,并不显得很热。一家人高高兴兴吃完饭,再把电扇拿到床面前吹。那时我想,什么时候,我们也能用上一台“桐柏山”呢?

岁月飞逝,转眼四十多年过去,如今家家用上空调,效果不知比台扇强多少倍,可我始终对电扇、特别是“桐柏山”台扇怀着别样的情感。前年去孩子姥姥家,偶然看到地下室里放着一台电扇,正是“桐柏山”牌台扇,已经多年不用,遍身灰尘,写满苍凉。我讪讪提出,想要这台电扇,孩子舅舅慷慨相赠。拿到家里,我把电扇放在桌子角上,成为心中一道风景。

寄托在这电扇上面的,是岁月的记忆。

军 用 水 壶

一直以来,解放军是人们崇拜的偶像。早些年,谁要是能穿上一件绿色军装,戴一顶军用帽子,挎一只军用水壶,那将是非常有面子的事。而这些“装备”,绝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初中时,我的一位于姓同学的爸爸当过兵,转业后到县里一个重要部门工作,妈妈也在县城上班,条件自然比我们家好许多。初中三年,于同学始终穿一件草绿色的确良军用上衣,经常洗得干干净净,军风纪扣得严严实实,瘦而小的脸,白生生的,一看就是城里人。还有更重要的,每到夏天,于同学的妈妈总让他带一只军用水壶,里面装上茶叶,茶叶泡开之后,再小心翼翼地装入一些白糖。这茶水是什么味道,我没有尝过,但随便想一想,就叫人流口水。

父亲大概知道我的心思,有一回他出差回来,给我买一只绿色塑料水壶,带子也是塑料的,是红色、白色条纹相间的那一种。我背着这水壶上学,看着于同学的铝制军用水壶,总感觉差了一大截。

这军用水壶,成了我的心结。结婚后到妻子家,发现她家里也有一只军用水壶,私下几经撺掇,终于如愿。我视若珍宝,但因为已不上学,再也用不上了,只能隔段时间,拿出把玩一番。新世纪第一年,有机会到苏州出差,条件允许,带上妻子同行,记得当时就背了这只水壶。苏州是个旅游城市,景点人流如织,人人手里攥瓶矿泉水,我们背着水壶,显得非常落伍。一路上,只碰到两个比我们年岁更大的女子,背着一只同样的水壶,当即引为知己。

我的一位文友,不光人漂亮,文章好,生活品位也比我高。有一回她在省城吃饭,在微信里晒出酒店房间的中式家俱,红色土漆,古色古香。我在微信里问:“桌子抽屉里装的什么?”回曰:“情怀!”

现在,这只军用水壶就挂在我的书柜边上,静静地休息了十多年。我想,里面的内涵,应与文友讲的相同。

玻 璃 板

小时候在农村,常见的是土地、村庄、大树,以及锅、碗、瓢、钓诸物件,常干的是割草、拾麦、放牛的营生。上小学了,课桌还是泥巴台子,怎能见到玻璃板这样的高档文化用品呢?

有一回我随父亲去县城,看到他住室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块玻璃板。这是一块毛玻璃,长约60厘米,宽约40厘米,边沿儿打磨得非常光滑,用一块裹着绿色粗布的木板衬托,非常稳当。玻璃板下面,是一幅全国人民非常熟悉的照片:1964年11月,周恩来率中国党政代表团到莫斯科参加十月革命47周年纪念活动,活动结束后回到北京,毛泽东、朱德到机场迎接。玻璃板右下角,是父亲朋友、我叫王伯伯的照片。王伯伯坐在一只宽大的藤椅上,满面笑容,他的孩子是我们县电影院的放映员王少巩。

几十年后,父亲临近退休,有次我回到县城,把这块玻璃板拿到我家,但压在里面的照片早已不知去向。转眼父亲已经去世十多年,作为对他的怀念,我想再找一张同样的照片。现代科技发达,通过淘宝网,很快找到了,价格也不高。我把这张照片压在玻璃板下面,恢复了昔日的旧观。

但我找到的这张照片,仍与父亲在时的那张相同,并不是原版画面。实际情况是,当时去到机场迎接周恩来回国的,还有刘少奇。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1980年前的这张宣传画面上,没有刘少奇。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在毛泽东后面,刘少奇穿着一件黑色毛呢大衣,勒着方格围巾,戴一顶帽子。画面上共四人,正好对应(摄影术发明之初,修改照片技术就应运而生。那些广泛流传,并为人们熟知的历史照片,许多经过处理)。

世事如白云苍狗,早已风流云散。然孙犁先生有言:“彩云流散了,留在记忆里的,仍是彩云。莺歌远去了,留在耳边的还是莺歌。”

靠 背 椅

我的书房里有两把靠背椅,是普通的栎木,部分漆面已经剥落,露出木质底色。这椅子做工精细,接合处全部开榫,还用铁合页固定易损部位,虽历经几十年风雨,坐着仍然稳稳当当。

这两把椅子来到我家,事出偶然。十多年前,市里一家单位,为配合市政建设,需要搬家。这单位的头头是我当时领导的朋友,头头告知其朋友,因为要搬家,很多东西搬到新办公地点没处放。你们组建了新单位,看看有没有需要的,随便掏点钱拉走。于是,领导派我去接洽此事。要是别人去,看了那些旧家具,肯定会很不感兴趣,我去了,认识不大一样:那些东西虽旧,可仍结结实实,且大部分是实木打造,为现今市面上难寻。我回去向领导汇报,领导说,你根据需要,拉些回来吧。这两把椅子,就是当时拿回来的,而且没有要钱,是添的。

椅子是栗子皮色,厚重大气,符合当时审美眼光。椅子的后靠背上,还喷着一行字:“市革委小礼堂”,这是惯例。这行字透露了重要信息:这两把椅子最少是1976年或更早一些时候制造,距今至少45年以上。一件旧家具,能平平安安生存近50年,够不容易了。它当年的所在,是公众瞩目的地方,用过它的人,最低也得是大队支书,但更多的可能是市直机关的头头脑脑,要是有幸放在主席台上,用它的人一定是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

前几年搬家,购置了一套餐桌,要价不菲,其中一把椅子,坐时只是晃了几下,一条腿儿就断了。如今,做木工活儿的不用锯、锛、斧、凿,到用户家安装,只提一把射钉枪,一阵刺耳噪音之后,大功告成。只是这家具用料粗糙,做工不细,还发出刺鼻的气味,用不多久就变形、起皮。

人心浮躁,连家具也越来越不受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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