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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立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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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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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唱红歌的“老革命”(外一篇)

高强

开完扶贫工作总结表彰大会,作为驻村第一书记的我骑着摩托车奔向龙头村,去主持“老革命”的乔迁仪式。

龙头村在龙头山脚下,由于各种因素的制约,是一个十足的贫困村。

两年前,组织上安排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受惠于党和政府的精准扶贫政策,我和村民千方百计地脱贫奔康,终于摘掉了贫困帽子。就连特困户“老革命”今天都要乔迁新居了,我的心里喜滋滋的。

我刚到龙头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不久,到“老革命”家走访。隔着老远,就听到“老革命”饱含深情的歌声。“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

我边敲门边喊:“老革命,老革命!”

歌声停了,狗吠起来。

“瞎叫啥?”“老革命”喝住狗,给我开门。

我环视“老革命”的家,是一间用黄土夯筑的小平房,面积约50平方米;同样是用黄土夯筑的半人高院墙,围住约30平方米的院子。院子西北角,有一笼翠竹。

“老革命”面色黧黑,顶着一头白发,钢针似的银色络腮胡,国字脸,大眼睛,精神矍铄,完全不像87岁高龄的老人。

我作了自我介绍。

“老革命”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连声说:“高书记,难得你还牵挂着我这个糟老头子。谢谢,谢谢!”

我握着他的手,“关心您是我应该做的。”

我端来一条凳子,一边和他给玉米脱粒一边拉家常。原来,“老革命”真的不简单。

“老革命”是名副其实的老革命,生于1932年,自幼家境贫寒。1950年解放后,18岁的他怀着对新中国的挚爱之情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剿匪平叛战斗中,他作战异常勇敢,因而荣获“军区三等功”荣誉称号,并获得“全国人民慰问人民解放军代表团赠”、“平叛祝捷暨四好连队赠”奖章各一枚。部队首长十分关心他,1952年介绍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使他有了政治生命,充满蓬勃生机的心更加和党连在一起。

剿匪胜利后,“老革命”转业到公安局工作。1964年,他为贯彻执行“八字”方针,主动要求到环境偏僻、条件艰苦的龙头村务农。在“文革”中,他因和成了“军内一小撮”的原军区政委合过影,受到冲击,多次被批斗。

也正是因为此事,“老革命”没有结婚。1990年,“老革命”领养了一个哑巴弃儿,和他相依为命。

我俩谈得正欢,进来一个小伙子,冲着我哇哇直叫。“老革命”对我说,“这就是和我作伴的哑巴。”

哑巴抓住我的手,不停地摇晃,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我虽然不知道哑巴说什么,但从他的神态猜测,是表示对我的欢迎。

“老革命”的神情忽然黯淡下来,幽幽地对我说:“真是造孽啊!都31岁了,连个媳妇也没有。”

临别时,我掏出身上仅有的500元钱,诚挚地递给“老革命”。他却像受到极大的侮辱一样,面红耳赤地站起来,将钱塞回我的手里。

我只好告辞。心里默默念叨,一定要让“老革命”父子脱贫奔康。

“老革命”送我出门。忽然,他敞开歌喉唱起来:“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我没有食言。通过千方百计地协调,给“老革命”父子送去10只良种黑山羊,发展绿色养殖业,他们的生活终于有了起色。今年初,我和相关部门多次沟通,筹措资金,为“老革命”父子修建了100余平方米的砖木结构新房,并购置了简单实用的家具。

“共产党好,共产党好,共产党是人民的好领导。”离“老革命”新居还有100余米,就听到他宏亮的歌声。

我停好车,放眼望去,新居大门两侧贴着鲜红的对联。上联:吃水不忘挖井人;下联:幸福全靠共产党;横批:共产党好。

这幅对联表达了“老革命”的心声。

村组干部早来了,正在布置新居。“老革命”穿着他那只有在重大场合才穿的旧军装,边忙活边唱歌。“东方红,太阳升……哪里有了共产党,哪里人民得解放。”

我拍拍手说:“‘老革命’唱得好,我们都要感党恩。”我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动情地说:“让我们以茶代酒,祝‘老革命’乔迁之喜,晚年幸福。”

村组干部都端起茶杯,“祝‘老革命’乔迁之喜,晚年幸福。”

“老革命”脸上笑开了花。

哑巴跑进来,抓住我的手,不停地摇晃,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表示感谢。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为哑巴牵线搭桥找个媳妇,让这个家热闹起来。

我掏出一个红包,诚挚地对“老革命”说:“这是组织上给您的慰问金,请您务必收下。”

他还是像上次那样,面红耳赤地站起来,将钱塞回我的手里。

“这是党对您的关怀!”我把钱又塞给他

“老革命”沉思良久,神情肃穆地对我说:“党和政府对我实在是太好了。现在正是疫情防控的节骨眼儿,就把这笔钱作为我的党费,表达一个老共产党员的心意吧。”

我的眼眶湿润了,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郑重地点点头。

“老革命”又敞开歌喉,“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

爱唱红歌的“老革命”啊!

                            相伴“老兵”守林40年

领导为我举办欢送晚宴,因为明天我就要退休离开这个我奉献了青春和热血,整整工作40年的地方了。

酒酣耳热之际,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和我相伴40年的“老兵”。

“老兵”是我40年守林工作的前任。

往事如烟。

上世纪80年代初,为了生计,我不得不到一所条件艰苦的山村小学代课。由此结缘“老兵”,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每当夕阳初下,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为了排遣孤寂,我总会信步走向“老兵”那间孤零零的小平房。看着他在那片光秃秃的赤褐色山坡上忙碌,想象着那些充盈生机的绿色幼苗从他那粗糙的手中诞生,心中总抑不住一种如接初生婴儿般的快慰。

“‘老兵’”,隔着老远我总是大声喊,“歇气喽。”

“来喽。”他应着我的呼声,提着铁铲大步走来,顺手撩起那浸满汗渍的旧军装,揩去额前的晶莹汗珠。

“老兵”50余岁,浓眉大眼四方脸。

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掏出火柴,“嚓”地点燃,深深地吸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很惬意地眯着眼。袅袅的蓝色雾霭在明净的空中游弋飘荡,渐渐消失了。

蹲在那绿荫如画的草坪上,遥望着泛着粼粼轻波的海子,夕阳在海面上架起一座金桥,连接着对岸莽莽群山,我俩神侃闲聊。

蔼蔼暮色徐徐降临,明月冉冉腾起于东方天际,整个世界似乎都浸染在浓浓的乳汁中。

“高老师。”他每每总是这样开头,“说句内心话”,这是他的口头禅,“我们那时在朝鲜……”

因为听他说过多次,下面的情节我耳熟能详:在无名高地上,天上飞机狂轰滥炸,地面万炮齐鸣,敌人像潮水似的往上涌……

战斗惨烈,阵地上的浮土深至膝盖。用手抓一把,就有10余块弹片。“老兵”所在的连队战至最后,仅剩5名伤员。也就是在那次战斗中,他火线入党,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就着花生米,喝着60度高粱老白干,“老兵”那张经过战火洗礼的脸上泛起红晕,他又回到惨烈的战争年代。

“叮叮咚咚”的伐木声打破静谧幽深的夜。“老兵”显得敏锐异常,他一把抓起倚在墙角的火药枪,拿出当年打美国佬的劲头,愤愤地骂:“狗日的贼娃子!”

我望着他旋风般冲入融融月色中的背影并不意外,气定神闲。我知道,不一会儿,他就会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面前,用粗糙而有力的手抹去脸上的汗珠,狡黠而自豪地说:“龟儿子都被我吓跑了。”

我做梦也想不到,这竟是我和“老兵”的永诀,他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我和闻讯赶来的林场领导、职工及附近村民组成的搜救队,在一条山涧旁寻到他。“老兵”的额前凝着紫红色的血痂,匍匐在地上,双手还紧握着火药枪。

我呼唤呐喊,群山都回应了,可“老兵”却无动于衷。

“老兵”长眠在那间孤零零的小平房旁边。在撰写碑文的时候,领导对我说:“高老师,我们都是大老粗,你来写吧。”

我抬头望着领导。领导摸摸头,环视大家,“他叫什么?”

在场的人都摇摇头。

我对领导说:“就写守林员‘老兵’之墓如何?”

“要得!”领导挥手表态。

我用钉子在水泥搪成的碑面上,一笔一画地用力刻下守林员“老兵”之墓。

“老兵”“走”后,我的心里空空的。

过了十几天,林场领导找到我,开诚布公地告诉我:因为这里条件艰苦,林场的职工都不愿意接手“老兵”的工作,经过场部集体研究,决定聘请我为守林员。

“是有编制的正式职工哟!”领导的话颇意味深长,充满诱惑。

我略加思索答应了领导,决定了我的未来。

从此,我相伴“老兵”成为一名守林员。

这一守就是40年。

40年“弹指一挥间。”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因40年守林生涯而言辞木讷的我情绪激昂地端着酒杯站起来,“‘老兵’,喝酒喽!”

大家面面相觑,乱哄哄的场面静下来。

我对大家讲了我和“老兵”的故事。

在场的人都神态肃穆,高举酒杯,虔诚地高呼:“‘老兵’,喝酒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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