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徐凤宁的头像

徐凤宁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1807/31
分享

沉香

        

 

徐凤宁

 

这年春天,止水庵的香火和敬佛的人格外的多,李家香坊的生意也分外的红火,日子总算还混得下去。红红绿绿的线香摆得满街全是,扑鼻的茉莉花味飞扬得半城清香;还有那香阁里的沉,更是诱人,都说女人闻了会动情的……可不知怎么的了,忽然间这里闹开了日本人。好些的日本兵从偏脸子、懒汉屯进了城里。

 

李家香坊的老掌柜,是早年间从河北乐亭来这儿香生意的,在香火鼎盛的止水庵东侧开了作坊,门楣上高悬着“李家香坊”字样的牌匾,这一做就是十几年,现如今生意做开了,人也老了。眼前支撑门面的是少东家李云鹏,这少东家可不是老掌柜的亲生,是在逃荒的路上捡的,可老掌柜待他比亲生还亲,从小省吃俭用的供他完了私塾,大一些见云鹏身体单薄,就拜了一个练武的师傅以强身健体,云鹏也就练了一身的本事。这孩子又聪明又孝顺什么都好,就是心野,老掌柜担心接不了自己的这个养家糊口的摊儿,也就耽误了闺女。老掌柜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闺女叫香儿,也已经成人了,在柜上帮着忙乎,老掌柜惦记着给他成个家,也就了却了自己的心事。可自打这日本人来了,李云鹏就没了做生意的心思,下手中的活计,跟着师傅参加了自卫军,在城里城外的和日本人周旋着打了几场仗,可也没拦住日本人进城。他自己却没了踪影,急得老掌柜整天的唉声叹气,香儿姑娘心里惦记着,可又羞于开口过问,只能暗自泪。

转眼这天可就入了秋了。一天夜里“嘭嘭”的敲门声,把这个深秋清凉的夜都快震碎了。把睡得迷迷瞪瞪得老掌柜吓了一跳,忙穿衣服坐起身,打开了房门。满头是汗的李云鹏风风火火进了屋呼呼的喘着粗气,没有一句话。外面的动静也惊醒了里屋的香,她侧耳听清了是云鹏的声音,兴奋的披了水粉色的偏襟夹袄也起身过来,看了眼前的情景是又惊又喜,忙转身拿了铜盆去灶了温水,为云鹏擦洗脸上的泥水。云鹏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不知如何说起,七尺高的汉子,眼中竟流出了泪咕咚一声跪在了老掌柜的眼前,哽咽半晌才说:

“爹,我师傅被陈广年给抓了,我们没能救出来他,昨天在日本人的笆篱子里死了。

说完这话,云鹏使劲的用拳头捶自己的脑袋。爹搂过云鹏,把他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唠叨着:

“这日本人和那些狗东西,不好惹呀!”

云鹏猛地抬眼看着爹,又转眼瞥了一眼香儿,香妹把浸湿了的手巾递到云鹏手里,云鹏擦了一把脸,恶狠狠的冒出一句

“我一定杀了陈广年这个王八羔子。”

旁边的爷俩,听了这话,眼睛瞪得豆包那么大,香妹儿伸出柔软的手一把捂住云鹏的嘴,一双俊俏的眼睛战战兢兢的看着云鹏。他们知道,眼下这个时候,想杀陈广年比登天还难。

 

陈广年父母是走江湖卖大力丸的,在他成人时就死了,给他留了满屋子的丸、散、膏、丹。他为了糊口,就挑了几样性药,在荟芳里妓院旁后来,不知他从哪儿来个损招,在乡下屠户那儿买来了长着长睫毛的羊眼圈儿,简单的加工卖给嫖客,嫖客图个乐和,就抢着买。可这一来让荟芳里的窑姐儿们吃足了苦头,她们在床上受不了这个罪,就委婉的问明了来路,每天晚上情愿自己掏腰包,在陈广年那儿高价买光这些要命的东西。就靠这好吃懒做的他没被饿死。可改变他命运的事儿,是认了哈尔滨青帮头子孙文禄干爹,这个干爹把陈广年送进了满洲警察学校回来后在南岗花园街警察派出所当了警察,由于他心狠手黑,多次参加镇压反满抗日运动,再加上干爹在实权人物警察署副署长吉田俊一跟前举荐,很快的晋升为警尉补,后来又调到了哈尔滨警察署当了警佐,一夜间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出入都有荷枪实弹的警卫跟着的警界要员。

孙文禄早年去过日本,参加了日本的反动组织鲁法协会,这个协会的会长就是当今的哈尔滨警察署副署长吉田俊一,孙文禄拜吉田俊一为师,被封为该协会的理事。回到哈尔滨后,由日本关东军司令部的关照,组建东北鲁法协会,孙文禄任会长。并受到了满洲国康德皇帝的晋见。孙文禄知道吉田俊一是个好色之徒。就经常陪他去荟芳里、圈楼逛窑子。可这个干瘪老头,很快就玩腻了些花枝招展的窑子姑娘。却对孙文禄那个年轻貌美的宝贝千斤产生了兴趣,孙文禄看透了吉田俊一的心思,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讨好眼前这个主子,也就顾不上女儿了于是,在一次家宴上,待酒足饭饱之后,叫人收拾好了自家的上房,留吉田俊一在府上过夜当然小姐这个黄花姑娘也成了吉田俊一的床上之物。可小姐终究是没出阁的姑娘,哭得要死要活的。孙文禄想,长此下去这毕竟不是那回事儿,就惦记着给小姐说一婆家,以掩人耳目。女婿的人选孙文禄想来想去,想到了在官场上已羽翼渐丰自己的干儿子陈广年又一想,女儿和吉田俊一的这点儿花花事儿,陈广年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现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不知他能不能愿意?孙文禄怀揣着明白装糊涂找陈广年过府来谈这桩婚事儿,可没想到陈广年一口应下婚事,当下还磕头,认了岳父,愿意做这个上门女婿

婚礼是在孙家祠堂办的。那夜,祠堂内红毡铺地,烛光闪,香气缭绕挂的是满院子的红纱灯。孙府来了不少的人,有当局的政要、军警界的官员、青帮的头目到了晚上,各界人士酒足饭饱之后,渐渐的离去了。吉田俊一坐着黑色的轿车来登门贺喜。他没有到上屋去见醉醺醺孙文禄,而是带着卫兵直接进了后院的新房。吉田俊一的到来,醉意朦胧的陈广年像是吃了一只苍蝇心里甭提多恶心了。可又不敢丝毫怠慢,那可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看了一眼身旁表情冷艳小姐,慌乱的整理了一下服装,毕恭毕敬的站在了吉田俊一的眼前。吉田俊一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自己的继任者,鼻子下的小胡子动了一下,一边摘着雪白的手套,径直的走到了穿着雪白婚纱的小姐身边,用手轻轻的掐了一下小姐那细嫩雪白的脸蛋,小姐倔强的甩了一下头,转身坐到了床上。吉田俊一冷冷的一笑,用熟练的中国话无不可惜地

中国的美人,还是留给中国人吧!

说完,吉田俊一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陈广年感到身子一抖,有一种前些年在荟芳里门前卖药时,要挨揍的感觉。他有些紧张,可外表却显得十分镇静,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吉田俊一。吉田俊一来回的踱着步,像是要对他们说些什么。陈广年似乎看出了点门道,他向前迈了一步,站在吉田俊一的身后,低头试探似的说:

“师爷,您老是不是乏了?要不,您在这里歇会儿,我到上屋去照顾一下客人。

陈广年没有称呼吉田俊一的官称,而是按青帮里的规矩叫他师爷,他觉得在这种场合下会好些。吉田俊一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陈广年,半晌,才低声笑了起来,转身走到陈广年身前,用拳头捶了几下他的肩头说:

你的心思很好,我的领了。可我老了,像这样年轻火辣的女人我的吃不消了。

吉田俊一说完,双手按在后腰上,腆着肚子痴痴地看着床边上坐着的小姐。陈广年一脸的谄笑又凑近吉田俊一的耳朵低声说:

“师爷,您这身子骨儿,没问题,我孝敬您老人家一样宝贝,您就不愁吃不消了

说完陈广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吉田俊一,看吉田俊一有些疑惑,又补充了一句:

您跟我来。 

说着他拉着吉田俊一两个人走出卧室,来到了书房从上层的古玩架子里拿出一个木匣,打开拉盖儿,拿出一个鸡蛋大小的葫芦,上面篆书“御女石锸散”五个字,笑嘻嘻的递给吉田俊一说:

“师爷,这可是真真的宝物,全满洲国就我这一份,前些年,有好些人出高价,我愣是没卖。”

说着,他用手指着葫芦后面的小字,磕磕巴巴地念道:

“御女石锸散,乃大鹏之精,遗于石上者,浸酒服之,健元阳。天顺中,驸马都尉赵辉,自海外得之,可御女百数,而精神不衰。一少妾患苦之,窃以投于池……”

还没等陈广年念完,吉田俊一恍然大悟,开怀大笑道:

“看来的确是个好东西。可御女百数!

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陈广年,迈步回到了卧室,陈广年垂头跟着,吉田俊一用下颚指了一下床边坐着的小姐,犹豫片刻说:

“不过,她今天是你的老婆,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说完,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说:

还是让我的美智子先领教一下吧卫兵,我们回止水庵。

说着,吉田俊一带着卫兵头也没回,兴奋的走了。

陈广年送到大门外,弯腰施礼,直到汽车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才擦了一把脸上的虚汗,挺直了腰,他知道,住在止水庵那日本女人是吉田俊一的情妇这个女人他在提审自卫军那个头头时见过,漂亮的要命,是男人见了就想上床的那种尤物,可惜了那么俊的一个娘们儿,他冲着远方啐了一口吐沫,心理骂了一句吉田俊一。转身漫步回到了卧室。看了一眼坐在床边恶狠狠地看着他的小姐,冷冷的笑了笑

“上床吧,我的大小姐,今儿该轮到我享用你了吧。”

小姐冲着他的脸,唾了一口:

“流氓!”

陈广年并没有生气,慢条斯理的用手擦着脸上口水,皮笑肉不笑地瞪了小姐一眼,推门出了屋,向着门外喊:

“备车,去荟芳里。”

 

陈广年自结婚,也没在家住,不是在道外三道街包养那个戏子哪儿,就是“圈楼”那一片的妓院里寻花问柳逛窑子。偶尔回来转悠那么一次,是为了堵老丈人孙文禄的嘴,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他现在还不能和他分庭抗礼。见了小姐,不知他是咋想的,就捡他在外面做的那些龌龊事叨咕,什么最近胭脂海从青岛来的那个“雏”,奶子白得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那个讨人喜欢;止水庵住的那个日本娘们,如何被他搞到。现如今也该自己吐口闷气了,还是把自己头上的这顶绿帽子,原封不动的还给吉田俊一吧小姐听了这些混账话起初是被气得在暗地里呜呜哭,没人知道;后来就大吵大闹骂他不是人吓得全府上下的佣人不敢喘大气;到了现在却风平浪静了,小姐好像连听他那些话的力气都没了,变了个人似的,整天的烧香敬佛大家都知道,小姐的婚姻是有名无实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下人们暗地里嘀咕,陈广年从开始就愿意当这个王八,是想捞到更多的实惠

可小姐最近交上了一个相好的,就是李家香坊的少东家李云鹏,这可是个秘密。听说小姐是在止水庵那儿上香时,碰到了送货结账的李家少东家,就这么认识,也不知小姐是想报复陈广年,还是青春难耐?不知怎么的就好上了。

 

转眼,进到了腊月。李云鹏又接到孙府小姐捎来的话,正月里府上的祠堂要用香,今儿晚上要送过来一些,不要耽误了家里用。李云鹏知道这是小姐搪塞外人的谎话,其实是急切地想见自己,他心里暗暗的高兴,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可脸上却没事儿似的,到前院让伙计备了货,装到架子车上等他,自己到后院见爹和香妹儿,说要到孙府去送货,顺便把前几次的账结了,晚上就不回来了,连夜去一趟老西山,快过年了,看看师傅去,给他上一炷香,烧几张纸。爹看着他,叮嘱道,兵荒马乱的,留着点儿神日本兵,快去快回。香妹儿听了这话,忙回屋,抱出来了爹的羊皮大氅,披在李云鹏肩上,犹豫良久,轻声地叮嘱:

“晚上天凉,别冻着。”

云鹏看了一眼香妹儿,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像是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转身走了。

 

伙计推着架子车,跟着李云鹏来到了孙府。进了门还没到祠堂,就见小姐从后院的月亮门里走了出来,两只手插在狐狸皮袖套里,笑盈盈的站在雪地上看着他,头上的长发在风里轻盈地飘着,口中呼出的白气,在长长的睫毛上挂上了一丝淡淡的霜,她的眼睛放射着甜蜜,待李云鹏来到她的身边,小姐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感到一阵阵的燥热,她轻声说:

“让伙计送进去吧,你来把账结了。”

李云鹏看了一眼她,机械的笑了笑,把披着的羊皮大氅脱下来,挂在了自己的左臂上,擦了一把鬓边的白霜,回头对伙计说:

“送完你回吧。”

说完,他站在了小姐身旁。小姐看着云鹏掩面笑着说:

“大冷天,也不怕冻着。脱衣服干啥呀,赶紧和我进屋吧。”

云鹏抓着后脑勺,笑着说:

“空心的羊皮袄,怕小姐看着笑话。”

说完,跟着小姐进了后院。

小姐的卧房李云鹏在清楚不过了。说心里话,比自己知道小姐的身子还清楚。可今天这屋里,却添了些温馨。除了女人那种气息,再就是多了一缕淡淡的清香,那是沉香的特有芬芳,云鹏知道,她是为自己特意点的,或许她也迷恋于这神秘的沉香了。他脸上带着笑,审视着屋中的一切,漫步来到床边,看着床前花花绿绿被拉起的幔帐,顺手把大氅扔在旁边的躺柜上,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长头发,掀开了床上的鸭绒缎被,坐在了床边,头也没抬的轻声问:

“他过年也不回来?一直在道外三道街住?

李云鹏想知道陈广年还有没有其他的去处,戏子那儿,警察太多,没法下手。小姐把狐狸皮袖套扔在李云鹏的大氅上,也坐在了床边,从侧面轻轻的抱住李云鹏,把脸紧紧地贴在了他那宽阔的背上,声音有些兴奋地说:

“不提他行吗?云鹏,我想你!”

云鹏没有动身,沉默了好久,转过头,小姐那滚烫的唇,贴在了他的腮旁,云鹏用手轻轻地理了一下散在小姐脸上的长发,才像很无奈似地说:

“我们要是让他碰到了,我这脑袋可要搬家了。”

小姐把李云鹏抱得更紧,像是埋怨似地说:

“不许你胡说。”

接着她慢慢的抬起头,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深情地看着云鹏,安慰似地接着说:

“止水庵那个日本娘们儿,早把他的魂儿都勾走了,这会儿,他正忙着和吉田俊一捉迷藏呢,哪有闲情回这个家。”

李云鹏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他早就知道那个住在止水庵里的日本女人和吉田俊一有来往,他心中“怦怦”地跳,他感觉到这是眼前这个漂亮女人,给他传递的最好的信息。他侧转身一把抱住小姐柔软的腰,那微热的脸颊,滚烫的双唇,紧紧地贴在云鹏的脸上,云鹏听到小姐急促的喘息声,像和煦的风。他轻轻地抱过小姐,把她仰面放倒在了床上。小姐急迫的解着云鹏的衣扣,疯狂的吻着云鹏的脸颊,纤细的手在云鹏的身上游动。云鹏机械的吻着她,心里想着自己的不完整的计划。小姐的手顺着云鹏光滑富有弹性的胸膛滑向小腹,停在了他的下身。片刻,把她粉红的脸颊移到了李云鹏的耳朵上,用牙齿轻轻地咬着云鹏的耳垂儿, 笑嘻嘻的说:

“怎么不行了?害怕了?”

云鹏好像才从思索中醒过腔来,把头埋在小姐雪白的软绵绵的胸前,尴尬地说:

“有点儿。”

小姐抽出手,扳过云鹏的头,亲了一下他的眉峰,起身下床去了书房,边走边说:

“我拿一样你们男人的宝贝,保你享用。”

李云鹏心里又是一震,他想起了小姐和他说的新婚之夜的那件事,小姐一定是去拿陈广年那独家的性药,云鹏感到好笑,可又感到莫名的惊喜,仿佛,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大事就此可成。他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的脱掉衣服,露出了自己古铜色的健壮身躯,当小姐来到身边,还没等站稳,云鹏一把抱住她,把她扔到松软的大床上,小姐的手里那个鸡蛋大小的葫芦,掉到了床边,云鹏的内心像是燃起了一团兴奋的火,把人性本真的冲动,加热到了沸点,男性的火山就要喷发,他忘乎所以的撕开小姐的内衣,让女人的秘密,展示在男人的面前,小姐像是被剥了壳儿的荔枝,摆在云鹏眼前。让原始野性的暴风雨,冲涤女人柔美的胴体。云鹏把小姐压在身下,郑重的发布着自己的宣言:

“把他那独家的玩意儿,留给日本人用吧,看我怎样收拾你。”

这仿佛是一场人性的融合,那体内的洪峰,在电闪雷鸣之后,轰然而泄,把两具疲惫的躯壳抛在了滩边。云鹏这才感到,小姐是真正的女人。

小姐一阵阵的晕厥,自己身上的这个年轻人,彻底的征服了她。她感到体内的血往上撞,手指尖都有些发麻,双乳间渗出了香汗。这就是她要托付终身的男人。她一把紧紧地抱住云鹏,轻声的祈祷:

“云鹏,我是你的,拿走我吧……”

 

夜已经深了,月亮只剩窄窄的一弯,地上的雪,反射着月光,发出清冷的银色。止水庵旁的积雪,被虔诚的信徒打扫得干干净净。红漆的山门关得紧紧的,侧门也上了锁。李云鹏来到后院的矮墙处,环顾了一下左右,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踪迹,他纵身翻过围墙,轻盈的落在了院内。他穿过甬道,来到前院,正前方是大殿,殿门关着,从门缝和窗棂中,透出长明灯昏暗的光。左侧是比丘尼的禅房,安静如水。右面就是日本女人的睡房,这些云鹏早已是了如指掌,可他不明白,那个吉田俊一为什么把女人放在这么一个佛门净地。他转身来到右侧的房门前,附耳在门旁听了很久。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顺着门缝插进去,拨启门闩,木门“吱”的一声裂开了一条窄缝,云鹏闪身进屋……。屋里很暗,可又是一股熟悉的沉香的淡雅飘然而来,他感到了一阵亲切。室内静得要命,云鹏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里屋有女人睡熟时的呼吸声,他顺着女人的声音来到床前,闻到了女人异样的体香,他有些好奇,借着窗外那一抹月光,仔细的欣赏着眼前的日本女人。睡着的女人真美,洒在枕边乌黑的长发,半露的雪白的香肩,都是那样迷人。可她生不逢时啊!要是不来中国,也该有一个像样的男人来爱她,绝不会在这里独守空房。云鹏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犹豫。要不是为了给师傅报仇,要不是为了杀陈广年……她感到这个女人真的很无辜,云鹏有些手软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女人像是听到了他的叹息声,轻轻地翻了一下身,月光勾勒出女人完美的曲线,云鹏下意识的一闪身,多年练就的身手,不会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他手中的钢刀像秋风吹落的一片秋叶,轻盈的掠过女人雪白的颈项,女人的枕边顿时绽开了一朵鲜艳的桃花,接着已是桃花满园了。睡熟时的呼吸声没有了。他感到自己的腮旁一热,用手背擦了一下,粘粘的是女人的血,他仿佛嗅道了一股女人的清香,有些懊恼,他不愿再往下想,他顺手揭开了盖在女人身上的软缎棉被,女人像活着一样,仿佛任何人都会把她从睡梦中叫醒过来,云鹏好像也希望她没死,慢慢地解开女人身上的睡衣,高耸的乳房,平滑的小腹,洁白如玉的胴体,静静的仰面躺在血泊里。云鹏不忍心再看,陨落在自己手中美丽的生命,他从怀里掏出来那个鸡蛋大小的葫芦扔到了女人身旁,头也没回的转身走了。

 

几个月以后,城里传出来一个信息,陈广年被日本人整死了。说他色胆包天,奸杀了止水庵的日本女人,并在女人身边留下了罪证。可知情人说,他是死在他一觉都没睡过的孙府小姐的手里,小姐和吉田俊一学了他说的一句话,说他要戴在自己头上的绿帽子原封不动的还给吉田俊一就这句话惹恼了吉田俊一,吉田俊一才向这个要和自己分享女人的家伙下了毒手,陈广年死得可惨了,听说是用在日本国运来的电刑电死的,一合电闸,陈广年就杀猪似地叫,死时眼睛都鼓到了外面。陈广年死后,小姐并没有悲伤,相反却轻松了很多,她似乎知道,那个日本女人一准儿是云鹏杀的,目的是想嫁祸陈广年;但最终应该是为了她。一个女人总不会在两个男人之间活着,总该有个了断。小姐这么想着,心里就平衡了,还对李云鹏的这个侠义之举感到几分的敬佩。这么想着,就把一切事儿都放下了,一个心思的盼着李云鹏再来见她。可转眼,外面的雪都化净了,云鹏却没有一点儿动静,小姐想,也许是外面风声紧,云鹏躲一躲也好。又过了些日子,还不来,她就托人捎信儿去,说府上要用香了。可云鹏还是没到,就这样一直到了清明,天过后半晌,小姐再也忍不住了,梳洗打扮一番,备了车,自己亲自到李家香坊去找。

出来迎她的是香妹儿,香妹儿一边上下打量眼前这个漂亮女人,一边说,她哥吃完午饭就走了,说去老西山给师傅上坟去了。小姐知道云鹏和师傅的感情,她们在一起时,会经常的提起师傅。今天是清明,云鹏会和师傅在一起。小姐手遮额前,看了看西天火红的落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叫车调转头,去老西山。香妹儿有些好奇,不知来的女人是谁?她找云鹏哥干啥?于是,就怯怯的问:

“小姐你是谁?”

小姐看看眼前的小丫头,开门上了车,理了一下两鬓的长发,顺嘴丢下了一句:

“我是他女人。”

汽车扬长而去。

香妹儿一愣,犹如在自己的耳边响了一个炸雷,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

 

西山脚下,古木参天。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蜿蜒而行,在山脚下的一棵古松旁,是一座尚未长出蒿草的新坟。几只乌鸦落在松树上,发出几声空灵的叫声,沐浴着晚霞的余晖。坟边的空地上香烟缭绕,纸钱燃得正旺。李云鹏跪在坟前,手里拿着树枝,拨弄着燃烧的纸钱,目光是那样的茫然。他自言自语的唠叨着,像是在讲一个很长的故事。他讲得很投入,也很认真,字斟句酌的。生怕丢掉了某个细节,让躺在这里的师傅听不明白。他开始很为难,可还是实说了:

“陈广年这小子我自己杀不了他,他身边总是跟着一帮的警察。”

云鹏沉思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地笑,转瞬又不见了他接着说:

“天无绝人之路,我认识了孙府小姐,就是陈广年的老婆。她喜欢我,我寻思着,只要能杀了陈广年我啥都干。慢慢的取得了她的信任,骗出了陈广年家的独家玩意儿……”

说到这儿,云鹏又停住了,他不知杀日本女人的事儿,师傅会不会生气,可在师傅面前他不能说假话,他在火里又添了一把纸钱,就接着说:

“雪夜里我杀了无辜的日本女人,借吉田俊一的手给师傅报了仇。你该安心了。告诉你师傅,陈广年死的惨着哪!这也该是他们这些人应有的下场。”

云鹏说完了杀陈广年的事儿,地上的纸钱也燃尽了。他真的不愿离开这儿,可天已渐渐的黑了,他磕了头向师傅道别:

“天不早了,我也该回了,爹和香妹儿还等着我呢。师傅,我和你说过,要是赶不走日本人,我不娶媳妇,可现在,我的心乱了,我琢磨着,还是依了爹,把香妹儿娶过来,这不耽误咱和鬼子斗,就是可怜她了……”

他想起了孙府小姐,这个女人他恨不起来,可又不能爱她,这事儿可真难办。他想到这儿把头深深的埋在坟前,眼里竟有了泪。身后的干草有悉悉窣窣的响动,李云鹏慢慢的抬起头,转身看去,吓了自己一跳。荒草中,小姐站立在晚风里,夕阳把她变成了剪影,长发和肩头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她穿了一身黑色的斗篷,两眼直盯着他,一句一字的问:

“你刚才说的是真话?”

云鹏有些惊愕,他不知道小姐怎么会到这儿来,也不知小姐都听到了些什么,他站起身,向前迈了一步,郑重地说:

“小姐,你都听到了?。”

小姐慢慢的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脸,哭了起来。渐渐的哭声止了,她抬起那双泪眼,深情地盯着李云鹏,轻声地说:

“我都明白了!”

云鹏木然的看着小姐,无法解释自己。小姐茫然了,也绝望了,痛苦地说:

“日本人糟蹋我,流氓欺负我,你骗我。这个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人。”

说完,她已是泣不成声。云鹏此时真的感到,眼前的女人好无助,但自己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刚一犹豫。小姐猛地转回身,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云鹏被小姐的举动惊呆了,不顾一切的扑向小姐,高喊:

“小姐,你不要这样……”

此时枪声响了,枪声在深山幽谷中传出了很远。小姐的身体直挺挺的向后倒去,犹如玉碎宫倾。那几只乌鸦,轰的一声飞上了天空,在苍天和衰草间盘旋。云鹏一个箭步冲上去,顺势把小姐抱在了怀里,小姐的长发在他的衣袖间,流到了下面,苍白的脸上,挂着冰冷的泪珠,头上流出的殷红的血,染红了云鹏的双手……

 

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云鹏这十几里的山路不知是如何走完的,他磕磕绊绊的进了城,疯了似地往家跑,他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他开始恨战争,战争砸碎了他心中所有的美好。他昏昏沉沉的来到了家门,李家香坊的门前站着几个人,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擦干了眼泪疑惑的来到了门前。门里的一个伙计一眼看到了他,急忙地跑过来,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说:

“少东家你可回来了,家里出事儿了”

云鹏吃惊的问:

“咋了?”

伙计看着满头是汗的云鹏,磕磕巴巴地说:

“香妹儿不知咋了?在自己的屋里上吊了!”

云鹏听了这话,头上像重重的挨了一棒子,顿时眼前金星四溅,他不顾一切的往屋里跑,边跑边喊:

“赶紧备车,找大夫!”

外面车备好了,云鹏把脸色苍白的香妹儿抱上了车,大车咕噜噜的往诊所里赶。云鹏紧紧地抱着香妹儿,满脸是泪的喊着:

“香妹儿,你不能走啊!”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