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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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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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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菜小记

种菜小记

辛淑英

看着单位墙角的一小片空地,被杂草瓦砾覆盖,便一时有了清理出来种点什么的想法。

遂找来一把三齿抓钩,一落地,像一把破梳子在头皮上游走,仅仅划破点地皮。常理是,第一次种植的土壤要深翻,阴土翻上来,阳土翻下去,好似为苗儿生长准备的温床。可眼下这么硬实的土地我从没见识过。

当我又找来一把铁锨,就迫不及待地再试它的锋利。想着之前干农活时的架势,只要脚一踩锨头上缘的边楞处,白刃子“哧溜”就扎进土层,黑油油冒着腐植气息的新土壤浪花一样往上翻涌。我把自己想象成耕耘大海的人,站在波峰浪尖上真个是快活!可结果是铁锨并不买我的账,它像个绅士,掐着腰挺且直着。当我再一次用力地把锨头踩下去,它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没几个回合我就气喘吁吁。这时来个师傅笑我是“痴蛋”,他说你何不先浇浇水再铲?是啊!我忘了水可穿石,都是我种菜太心切了。

按他的吩咐,简单地浇过水,土地经过一夜的浸润,第二天果然变松软了。这时我铁锨也不用了,拿一把鐝头甩开手臂卖力地刨,听着鐝头下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好不痛快!地刨完了劲儿都没使完。当然三齿抓钩一时又成了我的得力助手,再用它把“土浪花”搂碎,使土层平展绵软得像铺的一层金黄色地毯。

搂耘好的土层分成若干小畦,多小呢?站到畦埂上一步可迈到对面畦埂上去,倘若蹲下摘菜胳膊也将伸够过去。当然,小块菜畦是便于浇水。

遂赶到集市上买来生菜种子,油菜种子、菠菜种子、辣椒苗、茄子苗、西红柿苗、黄瓜苗,韭菜不是种子是韭菜根坨。先给搂耘好的各小畦浇水,撒上种子,再撒一层干细土掩盖。撒种子时我想起油画《播种者》的画面,不觉嫣然一笑。待各种苗儿也都栽上,浇了水,也掩盖一层干土保湿。一把葱秧子也植进去。再看菜畦真是插针的空隙都没有了。

不过这其间也弄出了笑话。菠菜种子是绿色水晶石模样的,我怀疑有假,拾了石块砸,也砸不烂,别人说可能是药水浸泡过的,你先种上试试罢;种韭菜的根坨大有讲究,说要想韭菜生发旺盛,得先给韭菜根坨“理发”(剪去根须部分),再插稻苗一样插进土坑,土层上面要露出焉了吧唧的韭菜小叶,土掩了芯会死;茄子苗,辣椒苗都不多喜水,但也不能旱着,办法是多往苗儿下面培土,让苗儿长在垄上,下面低,便于浇水时起到洇垄作用,不至于苗被淹死;黄瓜苗喜水,天天浇水都不嫌多,但它只喝好水,脏一点的水结出的瓜味道发苦。有经验的老农是不会像我这样把黄瓜、辣椒、茄子栽植在一起的,可这里就这么一点小地儿,哇哈!就凑合吧。

后来我才听说,其实这小地儿不只一个人惦记,因都没有工具才被我“抢先”。说实话,我并没给谁争抢。倒有个主意,不说谁先种归谁,土地是大家的,谁想活动一下筋骨,就来体验一把劳动的快乐。就像之前陈师傅在围墙下种植的月季,今春又开出了黄、粉、白、紫的花朵,香气四溢,引蜂招蝶的,好些人围观拍照。陈师傅两年前退休了,不知他现在过得可否安好?打电话想告诉他月季花又开海了!可又一想,还是不打扰的好。我低头看花,被花香熏着,不经意间想起《离娄章句下》里的章句十五:“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又一想陈师傅莫不如是。

种子和苗儿一旦被植入泥土就很快萌发,像新出生的婴儿,探头探脑,柔嫩、活泼、羞怯,伸展着绿莹莹的小腰身,对着阳光眨眼,对着风儿微笑。像黄瓜藤蔓能听到丝丝向上攀援的声音。周末我们回去,周一来了往菜地里一看,绿色将封垄了。是什么给它们使了生长的魔法不成?

当然,没有多少种菜经验的我,撒下的种子不是多就是少,多的地方稠密,少的地方稀疏。我担心稀疏地方的菜苗不几天就拔光,可事实并非如此,稀疏地方的生长旺盛菜棵大。稠密地方的要间苗,间出的苗相对都瘦小。就这样,我们拔呀摘呀,开始有了吃不完的菜疏。生菜的味道清脆微甜,蘸酱或加几个蒜瓣简单清炒都可以;韭菜叶是瘦水分也不多,却鲜嫩,味儿冲;黄瓜碧青带刺,顶着鲜黄的小帽子,像优雅端庄的女子,和穿着粉紫袍子的茄子总爱耳鬓厮磨,似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处于好奇,我想听它们都说些什么?但未免失望,碧绿的叶子和枝条硬拦住不让我靠近;西红柿半红半青,可吃起来并不酸,市场上卖的通红,咬开里面是青黄色,酸涩得牙齿发软。而这西红柿还是鸟儿们的美味佳果。你不知道那些鸟有多贪嘴,呼朋唤友,一路好歌,从厂院外的河畔湿地飞来。要说那蓊郁的植被中什么吃的没有?可它们都吃腻了,便飞这里来换个新鲜口味。不管是大的小的西红柿,只要开始红的,都被啄去半个,剩下的半个裸露着鲜润欲滴的果肉,我不舍得丢弃,就切去那部分再食用。有时我悄悄蹲在菜园旁守候,看看到底是些什么精灵鸟儿如此神通广大,可几次都没有发现它们的飞踪,是黎明或晚上飞来的?太狡猾了简直。不过我并没有真正嫌弃鸟儿们的意思,就觉得这事儿太逗,与鸟儿供享果实,这是多么绝美的情事。

还有,就是人不能有丝毫得懈怠。知道雨季来临,是准备为葱周围多培土的时候了,让葱垄下面形成“沟”好便于走水。葱长着看是挺拔碧绿的,却最怕水淹,一淹就烂根死掉。每年雨季,这就是市场上葱贵的原因。葱作为调味品吃的是不多,但需要时从菜地里拔几棵回家,不也惬意?种葱的地儿是从菜畦旁见缝插针挤出来的,葱长在高处,菜长在低处,生长中各无妨碍。

而生发最旺盛的是生菜,一波碧绿掐去分享给同事都还没吃完,一波新绿又速长成。人说人勤地不懒。其实我最感念的是泥土的奉献,生长出甜美的果实来供人们享用。当然,我也会对这些菜畦施肥。是有机肥,比普通的复合肥料贵一半,买时问店老板原因,说是海洋生物合成的肥料。我想原不是生长出的菜蔬与市场上的味道吃起来有所不同,秘密在肥料不在人,哇哈!如果菜蔬有梦的话,一定梦到过碧蓝的大海,生长中不只有了生活的气息,还有海洋的味道,真好!临走再看一眼那畦畦汪汪的碧翠,眼睛晶亮,心又醉了一回。

不过也有闹心事。菜园中生长最迟缓的是吊甜瓜,秧儿紧靠着里面的墙根,被前面肥壮的辣椒棵,茄子棵,黄瓜架和西红柿架遮挡了阳光,风也很少能钻进去。藤蔓总是那么纤细,起初我以为是营养不良,单独给它施肥,过了些时日一看无济于事,还是那样纤弱不堪。好不容易盼来一朵金黄色小花儿开了,可能香味不足,不见有蝶蜂飞来,花儿仿佛知道自身的孤独,便不再有修成大果的美梦,很快便凋谢了。

我原指望吊甜瓜会像陈师傅曾经在楼前墙根下种植的丝瓜。夏天丝瓜藤蔓蓬勃生长,有的穿过一楼檐下的墙窗,在走廊的屋门上方形成浓密的拱形绿荫,人出入房门时的感觉惬意幽美,整个夏天都显清凉;有的藤蔓顺着牵引的绳索继续攀援到了三楼的栏杆,我站在阳台上天天看到鲜黄的繁花间的蜂蝶,身上沾满花粉,痴肥的样子,和着碧翠叶蔓间耷拉的头顶黄帽的青丝瓜,那画面分明是齐白石的大手笔,当然娄师白的也可以。娄是老白的入室弟子。

我种的吊甜瓜看不到丝瓜藤蔓的效果,即便有小样儿也好呀,可惜没有。每每走近它,仿佛看到它给我的苦笑中有诸多歉疚。当然结不成甜瓜并非它的过错,如果不是那枝蔓蓬勃的茄子棵、西红柿棵和辣椒棵,它就不会这样痛苦地呻吟着生长了,也定会结出甜脆的瓜来供人们享用。

可又一想,失了西红柿的种植,不就引不来鸟儿们的光顾了?除此外,我还能怎么想?看着吊甜瓜藤蔓无果难受的样儿,我感觉我是多么自私,没能给它提供足够的生长空间,羞愧中我只能默默地走开。当一阵风从我跟前过,我抬头看了一眼明媚的光日,真希望两位使者能挤进碧丛安抚下吊甜瓜的藤蔓。

但若减少我的罪责感,唯一的办法是侍弄出一畦地来单种吊甜瓜,并且勤于关照。可现在时日步入了秋季,说什么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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