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石

  因为一起重大安全事故被停了职，闲在家一年多没事干的胡矿长，今晚上特别高兴。自打停了职那会儿到今儿个，家里还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这不，富得流油的“小摇摆”，呼呼隆隆召集起了胡矿长老家里和矿上的亲戚，都来给他过生日庆贺。

  酒足饭饱后，满面红光的老胡，突然想起了那几年矿上效益不好的时候，每个月都用专车跑山西拉回来的高价汾酒，也没有今天的这酒喝着顺溜熨帖。按他的酒量这回并没喝多，也是大伙儿场面，他更是喝了个舒坦爽快。情意的兴致一上来就顺手摸出手机，打给了矿办的李秘书，说有几个人一会就去来宾澡堂洗个热水澡。

  闻听老首长临驾。李秘书二话没说就亲自开车去接他们啦。当车子驶进矿大门门口的时候，迎面矗立的一块巨大的泰山石两边的两只石刻的大公鸡雕塑，不由得又使胡矿长瞬间陷入深沉的凝思......

“你知道吗，明天胡矿长调咱矿上当矿长”

“他从那个矿带谁过来都定好了”

消息灵通的和不灵通的人，如同天大的秘密，都私下里议论传播开了。

  来矿上报到这天。送胡矿长的车从办公大楼前刚一停下，怀里抱着一块石头的胡矿长在前面走，小李也迅速从后备箱抱上两块石头，紧跟胡矿长的脚步来到办公室，小心翼翼的把胡矿长心爱的这些石头稳稳当当地放正摆好弄了个妥妥帖帖，偌大的办公室，顿时显出了之前所没有的新的庄严和气派。

  谁知，胡矿长喜欢石头笃信石头这档子事，很快就传到“小摇摆”的耳朵里啦。“小摇摆”个头不高，脸小身瘦，两个胳膊肘儿并在腰间悠晃，左腿短右腿长的摇摆走姿，显得刚少柔多，才被人送了这雅号。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儿，在眼窝里窝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机灵劲儿。只是有一年上边来了检查团考核井下生产质量达标工作，一位领导洗完了澡发现自己钱包里少了50元钱。最后查出来是“小摇摆”在整理人家放在来宾床铺上的衣物时给顺走的。从那以后就下了岗，东挪西借凑了些钱搞起了石头生意维持生计。

  “小摇摆”不知从哪儿打听到胡矿长交接那天，在接风和送行一起操办的宴席上，两位矿长从食堂招待间一旁的屋里，互相传递了上任后互相提拔几个人员的事，其中有一位和自己还比较熟悉。于是“小摇摆”就隔三差五去托和那个人关系密切的人吃酒送礼，一来二去熟了近了就热乎了，就常说些经营石头的利好和有关美化神化石头的段子侃话，讲一些淘石供石敬石的坊间轶闻。也是蓄谋有意巧对了领导的嗜好。胡矿长就是方圆里出了名的迷恋石头的忠信者之一。

  不久以后，这个矿上就有人被调到那个矿上提拔了；那个矿上也有人被调到这个矿上重用了。“小摇摆”的石头的神话，也在空气中弥漫，也在慢慢地展开富有神秘趣意的剧情。

  有一天，隆隆驶来的大功率挖掘机，在办公大楼前边栽树植花的大片绿场地上，刨开了四个大坑；又有四块好几吨重的巨大泰山石被埋了进去，又敷上绿植。

  没过几天，在矿大门的迎向正中间，原来就竖立的大型泰山石的两旁，又添置上了两尊石刻的大公鸡，两只大公鸡的脖颈上还有鲜艳的红绸带，这两只石刻的大公鸡，丝毫没有不伦不类画蛇添足的尴尬感觉，心领神会地依傍着寓意神灵的泰山石，潇洒着浪漫着，每天都高昂着自诩庇佑一切的骄傲的鸡冠子，与那条经风沐雨渐渐褪了颜色的红绸带，在春风中摇曳；在夏雨里沉默；在秋霜时凝思；在冬雪天飘舞。

  当“小摇摆”和他的那个伙计，走出银行大门的时候，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蓝灰灰蓝的天空，长长地叹出了一口心满意足的气息。尤其是“小摇摆”眼看着手里金黄的银行贵宾卡，想起当年在来宾澡堂不齿的那一幕，隐隐流露出别人轻易察觉不到的，尤其是对丢钱的那个人和查到他的那些人的蔑视、不屑和愤懑的眼神，更加得意着别人难以体悟的欣喜、慰藉和快意。嘴里还小声叨念：哼，妈了个巴子的，钱，不就是钱吗。

   洗完了澡，几个人各有心思地钻进了曾经是那个矿上的办事员，如今是这个矿上的主任秘书的车子回返。李秘书的车灯亮着光亮，在矿广场高高的射灯的光亮下，显得幽微暗淡了一些。

   正当车子的灯光逐次掠过大门前的那两只石刻大公鸡的时候，胡矿长刚进矿大门那阵儿思绪的河水，又荡起了涟漪......

  他回忆起这几十年里，自己从一名工人干到班组长；从班组长干到区队长；从区队长干到生产副矿长，又干到主管矿长。这一路走来，也是有干劲有头脑有办法有想法的；也是受过高等教育喝过几瓶子墨水的。怎么就把一点点爱好发展成嗜好，演变到痴恋痴迷的地步了呢？不就是一块块任人搬来弄去的石头吗？虽然有人说精美的石头会说话。可是，几十万的石头，刻成了十二属相的饰物，它和谁说过什么知心话了呢？上百万千万的石头被埋在土里的苍凉和落寂，又几时和谁倾诉了吗？难道是我自己思想的河水里掺杂了微量的砒霜？      唉！还有大门中间那个上面刻着“紫气东来”的大块巨石。请给个声响听听。

  2022.1.13.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