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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淑娟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20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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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行

我是不甘心窝在一个地方那么久,我是不甘心被庸俗拖拽住,所以我喜欢在异乡走一走,我愿意和陌生人说说话。

人间四月天,春风沉醉的晚上。适合一个人在街上走,适合一个人去书店逛。空气是湿润的,飘着细雨。空气是芳香的,那是植物的香味。我能分辨出的是樟木香,还有一种我分辨不出来,可能是白玉兰或夜来香。

书店里、大街上,年轻人比较多。年轻人中又多懂事体贴的孩子,女孩子尤其好。看着他她,我的心里有个对比。有些年轻人还没长成就已经衰老了,衣服不洗,书本不翻,等着浮食,走着捷径,心中满是算计,嘴里都是钱币。

一个好的城市,一个好的地方,必能吸引年轻人,塑造年轻人。

“这个小推车里面放着书,和你的气质真搭,如果放的是蔬菜就不搭了。你是炭,外表是凉的,里面是热的。你,是个性鲜明的人。”我把小姑娘帮我拍的照片还有自己那段“不甘心”的文字发给他看,他这样说。

静下来,我自问我的个性究竟如何鲜明。是从善如流与嫉恶如仇形影不离?还是像毛姆所说的那样“平时颇能从善如流,但不嫉恶如仇”?待人接物,最好温和平静,但我又怎能不呵护内心的风暴和丘壑?

我把在先锋书店拍的那张照片发给她看,她说:“人融于书海,像画。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人自带光环。”我的身边不乏嘲弄读书人的人,当然也不缺热爱读书的人。好在,茫茫人海中我遇见了——与那些相通灵魂,与那些精神血缘。

当我的身边无法避免地集聚起负能量的时候,我开始努力向外拓展,向上延伸。我没有高位可以依靠,也没有高明赖以支撑,只是出于一种天性,一种本能。

背景。镜头。

金陵金秋,先锋书店,请一美丽女子帮忙拍照。女子去听齐豫的演唱会,到早了,便先到书店逛逛,也是一个人。闲聊中,知道我们是老乡,于是加微信。笑着告别前,相约下周一起吃饭。世间奇缘,原来那么美妙。

就这样,认识了一些人,了解了她们独特的经历,为之感动,并从中获取力量。多是偶遇,却也说得出渊源。她们,如同那些摆放在橱窗里的文物,经历了岁月,愈加艳丽。蒙尘,只是暂时的。

那个周日课堂,无法遏止地起了归心。没带书,没带琴,没带电脑,在书店买的书也一鼓作气快递回家了。怅然,迟钝,如同爱烟的人突然戒了烟,却牢牢记得鲁迅文学奖、紫金山文学奖评委丁晓原教授的话:写作的人不要什么奖都想得,作文先做人,知道人的有限性。

知道人的有限性,也就好原谅自己了。一旦原谅自己,也就能找到出路了。你看,爱的美好,就可以对抗苦痛,让人坦然面对死亡,甘心埋骨青山。“山的那一边”,是一种重生吧。异乡,是一种转世吧。

微风细雨中,我乘坐公交车去先锋书店;胡思乱想着,又乘坐公交车回钟山宾馆。不是不舍得花那个打车钱,而是想一站一站坐着看,尽量拉长“看”的时间。

下了车,慢慢走回宾馆,看到敬业的人们还在灯光下忙着,旧的会标已经撤下,新的条幅正在挂起。不知怎地,就有了痛心之感。

从未像那天似的,强烈感觉到宾馆与车站就是人世间的缩影与隐喻。

宾馆里。一拨人热热闹闹走了,一拨人熙熙攘攘来了,走的看不到来的,来的不知道走的。这,很像前生与来世。只有同期抵达或日期交叉的才能相见,这,很像今生。

车站里。一辆车轰隆隆走了,一辆车呼啸着来了,走的乘客见不到来的,来的乘客不知道走的。这,很像前世与来生。只有在候车室停留的人才能相见,这,很像今生。

当然,宾馆或车站的某个人乘车离开了,也可以说他剥离了今生,奔向了来世。

次日。中雨。

在南京南站,我看到了一个人,脚上戴着黑色镣铐,头上遮着黑色甩帽,伛偻着并不高大的身子,拖拉着一双黑色拖鞋,脚上的皮肤白得触目惊心!黑色的人,黑色的人生啊。

刹那间,我的眼眶红了,为那些罪与罚的背负,为那些美与好的毁灭。每个生命,每段生命历程,经历了欢乐颂,能不能写下忏悔录?在嘈杂的车站里,我坐着,想起了《红与黑》里的于连,想起了《罪与罚》中的罗季昂。于连甘心赴死,罗季昂甘愿接受惩罚,因为自知需要忏悔,因为懂得必须赎罪。

开始检票了,该回家了。回家真好,自由多好啊。一群人迅速消散,像鱼一样,潜到自己的水底。一列火车,顺着洋流,或逆着洋流,完成一些出发,一些抵达。

从异乡到家乡,虽然我一直怀疑自己有没有家乡这个概念,但家国的感觉却始终强盛。如果人生能够重新开始,我一定选择摆脱自我束缚,让“我”与家国的联系更为紧密。

从此岸到彼岸,长途越度关津,又何惧遄行不遄行的。只是,这个忙碌的春天,给了我善意提醒:心有些不甘,力亦有些不足。人到中年,忙到“不能容针”,三头六臂不够用,还得拥有十八般武艺,而那十八般武艺也要样样精通。没时间抱怨,没精力纠缠,尽量绽放,尽力担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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