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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淑娟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21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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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我的17岁

大雪节气前,我去连云港参加省作协的一个创作会议。打车去会议地点,解放军第一四九医院在路边一闪而过。哦,原来它还在这里!

到了目的地,报到,放下行李,我立即回到宾馆门口。花了2元钱,坐上公交车,仅仅两站路,就又回到了那家部队医院。

地势没变,依然有高有低。建筑变了,我已无法回忆起从前。医院门口是一条大街,行道树的叶子完全黄了,掩映着那些设计独特的建筑。一眼看过去,行道树排列成两条黄色的帷幔,遮掩着我那遥不可及的青春。

这么多年,从未刻意寻找,从来都是机缘巧合。我在心里默默念叨:我不是来看病或看望病人的,我不是来寻找风景点的,我寻找的是我的17岁。

故地重游,深怀感慨。同样的风物,对人的意义大不相同;同一个城市,给人的印象也大不一样。

来连云港的路上,司机说他的邻居曾找上门来挑衅,而邻家的女主人是连云港人,男主人是南京人。当他发泄怨气时,我闻到的竟是旧时花香——连云港女人带来的大朵栀子花的香气。

香气,是有记忆的,缥缈的记忆。而记忆,也是有香气的,凝固的香气。

17岁的酷暑,在那家医院住过院。同病房有一个70多岁的奶奶,她的儿媳总是下班后来看望她,给她带来栀子花。对于栀子花的认识、对栀子花的感情,就从那时开始。我那时饭量极小,买一份饭菜也就拨拉几口。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建议我不要再买饭菜,打算把她的饭菜分我一点。当然,我完全忘记了我是否采纳了这个建议,但是我一直记得这位老人家的好。

还有一个名叫“杨大流”的男孩子,似乎八九岁的样子,不小心摔伤了腿。小孩子好动,打了石膏的腿老是不痊愈,他的妈妈即便乐观,见了孩子的爸爸和伯父仍是控制不住地流泪。

我出院后,老太太和小男孩音讯全无。算下来,老太太已经作古,小男孩也快四十岁了。和我保持联系的,是当年的一位哥哥。说是保持联系,其实那“联系”也中断了近30年。今年,他试着往我父母家的旧址寄了封信,几经波折,我父母亲竟然收到了那封信。如今,年过半百的他在上海打拼,骄傲于他的儿子考取了公费留学生,也为我今天的成绩感到自豪。有人替你保存着青春记忆,这是种恩赐。

回忆当年,胆怯得不行,对人好也只是笑笑,对好人也只是笑笑。笑,是我的语言和行动,我甚至不敢迈出医院的大门到海湾去看看。

17岁的我,到底去没去过海湾?关于这个的记忆不是模糊了,而是根本就没有(当然,没有记忆也不能证明就没去过,我们忘了太多的人和事)。我却笃定地记得,我和母亲坐在花坛的台阶上,我穿着她给我买的绿色荷叶边裙子。

今天的我,依然爱笑。但是,我早已懂得,每一个笑容背后,都有悲伤;每一个含笑的人心里,都藏着悲剧因子。或许,我们不自知;或许,我们不在意。

我请行人为我拍照,虽然他们不知我内心藏着个17岁的女孩,也不知我拍下医院和街道的用意,但都热情地帮了我。

如果,我遇到17岁的我,我会怎么说?“我做到了最好的自己,完全按照你的心意生活。”我肯定,我要这样对她说。

如果,17岁的她遇到了今天的我,她会说些什么?“长大后我就变成了你,你没有辜负我。”我猜测,她会这样对我说。

太阳就要落山,树叶愈发金黄。我不但能轻松地与友人道别,也能痛快地和过往说再见。该返程了!

我不再乘车,一个人步行回去。我用眼睛抚摸这里、抚摸那里,我用相机拍拍海滨疗养院、拍拍航运中心大楼。走到高处,回头再看一眼。那家医院已经不见,如同我的青春,还有很多青春的记忆。

走到海湾,暮色四合。一个年轻的女人善意地问我:“你一个人来的?”我说:“我有很多同伴一起来到连云港,不过到海边来的就我自己。”她笑笑走了。我的鼻头冻得通红、冰凉,可我依然舍不得离开。

我自问,当时那么胆怯的我,为何走遍世界都不再害怕?突然,我意识到,我走了那么多地方,原来都是为了寻找自己。

一部外国电影里,有这样一句台词:“我们爱与恨,都是因为害怕死亡。”《西藏生死书》中,有这么一句话:“我们害怕死亡,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我自己的理解是,起码目前是这么理解的:人活一世,就是寻找自己的一个过程。依然,很想很想出去远游,最好能抵达西藏,了解生与死,远与近。

“最近你作品中的悲悯增加,深沉厚重,是文人情怀。雅士自处,文人兼济。你的阅读和写作,是为永不停止生长的灵魂。”寒冬里,文友的话直抵我心。有些关心,是关注你的灵魂,诸如灵魂成长和精神轨迹。

“你经历过的,都在你的精神里。你用文字为尺,丈量走过的路。” 文友在微信上@我。遥想当年,我已与《红楼梦》结缘。与其说热爱读书,不如说执着于青春。与其说执着于青春,不如说懂得了自己是人世间一个渺小过客。与其说自己懂得了自己,不如说自己找到了自己。生命的层次如此奇妙,能体悟到这个,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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