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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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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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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

陕南安康的夏,是水色的季节。一条汉江带着她的支流,把秦岭巴山之间的大地表达成你梦中滴翠的风景。

来不及细细品味,我将离开我的安康。不知怎的,她,就如同这妩媚的秀色,不知不觉推开记忆的窗,淡淡走近了我。

呵!玲子。

我与玲子相识于一九八九年初夏的一次文化普查活动。那是一个多雨的季节。第一个工作区是一个极富韵味的小县,县城面临清澈的汉江,怀抱一座山冈,错落有致的建筑就盘绕着依势爬上去。

下船进城,从码头延伸的路,是用青石条铺砌的台阶,足有一千多阶,远处望去,象一架巨琴的键,任由小城人悠然演奏着喜怒哀乐的岁月沧桑。

带着极美的兴致,我们去南山茅坪小镇采风。与我同行的搭档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她长的很白,微微有点胖,个头大约有一米六左右,讲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弯眉大眼圆鼻头很和谐的配在一张充满稚气的脸上,雪白的衬衣扎在很不合体的牛仔裤里,一头乌发毫无拘束的披在肩头,给人很明显的印象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由于初识面,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同行路上我没多言语,玲子却言多语长。从言谈中得知,她父亲也是个老文化人,她八六年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在文化部门工作。

一路上,玲子毫无顾及的说着、笑着、唱着。在她的喧闹中,车抵达了目的地。

“哎!老哥,帮我拿一下,我快要闷死了!”

车刚一停住,玲子将她的包往我怀里一塞就跳了下去。

真没长大!见她这粗枝大叶的样子,加深了我对她最初的印象。

在文化站稍作休息,聂站长就请我们去吃饭。一到饭馆,我便被小店招牌给镇住了。只见店门上方一块用白布钉制的牌子上赫然写着“丈母娘餐馆”几个朱红大字。从中,让人真真切切的领悟到古镇人豁达与精明的气度。

“哈哈,老哥!一到这里就吃丈母娘的饭,好福气嘛!”

玲子开始调侃了

饭菜很快端上了桌,大多是山货野味,一把精美的铜壶盛着当地很有名的甜杆酒,诱的人胃口大开,也确实饿了,我客气的招呼了一下拿起筷子就吃。

“哎!文化人,不洗手就吃饭?讲不讲卫生!”

玲子令我好尴尬,好在聂站长起身动手解了围。玲子将筷子都收起来,放在开水壶里烫了一会重新摆下,嘴里依然唠叨着什么。

当然,不管怎样,饭菜吃的很香,尤其是铃子。

“哎!老哥,一进这饭馆可就成了女婿,你可要多喝点哟!嘻嘻。”

玲子在饭间似乎老是在出我的洋相。

“我是女婿,那你是什么人呢?”

“你当你的女婿,关我什么事?好心不落好报!”

看她那孩子样,我没再多理会。

在聂站长又劝又敬下,一壶酒很快见了底。

含着这绵绵的酒香,听着婉转的陕南民歌、粗旷的唢呐曲,还有拨风撩雨的情歌野调,转眼间半个多月过去了。十多天里,我们搜集录制了大量原始资料,玲子很专注的承担了译谱记谱和资料再整理工作,充分显示了她的专业才能,工作劲头叫我这七尺男儿也深感佩服。只是她那始终对人不屑一顾的神情令人不舒服,某种程度讲,让我很反感。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我透彻的感知到,她的心地是那样的淳,就象她唱的歌,更似蒙松的丝丝细雨,让我领略到亲切、自然和清纯。

那是个雨过天晴的日子,整个世界净的让你一眼就能感知一切。那天,我与玲子按预先的约定,到一个人称“老山雀”的民间演唱艺人家去录音。他家住在桃花溪。

桃花溪是一条长满桃树和奇花异草的山谷。溪水清澈透明,是酿制甜杆酒的正宗水源。下雨过后,桃花洒落入溪,使溪水万般妩媚,走进溪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花草气息,嗅的你心中润滋滋的。

沿蚰蜒的小径走,不时有红的花、青的果、绿的叶调皮的轻磕腿面。溪水带着桃花装饰“哗啦啦”跳跃山涧。

走不多久,突见一巨石横卧溪中,挂起一道银帘。石下面,水汇成一个潭,潭中有许多小鱼唼喋着小嘴追逐水面桃花,一会从潭里追进溪流,一会又跳回潭中,煞是可爱。

“哎!老哥,这儿简直是仙境哩!歇一会吧。”

说着,玲子已脱了鞋,张起一双白胖胖的脚丫跳入溪水中撩起一片水花。潭中鱼儿突遇敌情,齐刷刷都消失在潭的深处。

一个美美的意境被打破了!

带着小小的失落,我信步走向路边树丛,脱去热乎乎的鞋,靠着一棵树坐下休息。当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了泠泠的水声、细细的风声和雀儿轻悠的啼转。还有一些声音柔柔的、纤纤的,是枝叶落地时的颤动?还是虫儿相互传递的私语?这些声音融合在一起让人那般迷醉!我似乎忘掉了自己的存在,忘掉了时间和空间,物化成一棵树、一块石、一掬水,化成玲子搅动山谷的一串笑声......

“哎哟!”

猛然间,我觉得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急睁眼,只见一条黄色夹带黑色斑条的蛇从我脚面爬过钻进树丛。

我被蛇咬了。

“老哥!怎么啦?乱叫鬼呀!”

“我被蛇咬了!”

我至今也无法准确描述玲子当时的神态。只记得她不顾一切的向我奔来,一刹那,她的任性,她的清傲,她的胆怯消失的无影无踪。

玲子捧起我的伤脚,抽出洁白的手绢按住伤口轻轻揉起来。不一会,急得大颗的汗珠顺着她的面颊直淌,白净的脸已是绯红绯红的了。尽管这样,我的脚开始红肿起来。这是,我看到玲子平时不存一丝忧愁的眼睛此刻涌满了晶莹的泪花。

“怎么办呢?”

玲子哽咽起来了。

“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呢?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只见玲子那柔柔的嘴唇已贴在我的伤脚上使劲的吸吮起来。

一股烫烫的暖流在我心中涌动开来。我闭上眼睛,接受这世界上最纯真的人性之爱的抚慰。

我,落泪了。

象是过了许久许久,玲子喘着粗气,抬起满是汗水、泥水色如桃花的脸望着我,见我脸上的泪痕急切的问我是不是很疼,我思绪万千的轻轻摇摇头。

玲子好象卸去了一个重负,缓缓喘了一口气,然后将手绢撕开,包扎了我的伤脚。这时,我发现玲子的双脚已被锋利的石片割破了,殷红的血迹如同瓣瓣桃花叠印在我的周围。此刻,我的心感到了彻悟的疼痛!

玲子给我包扎好后,将鞋给我轻轻套在脚上。

“你的脚真臭!我要好好洗洗手去。”

玲子不自然地说着,还勉强扮了一个鬼脸。我心里十分明白,她是在试图让我的心情轻松起来。

呵!纯情的玲子。

玲子一蹦一跳的走向清泉,眼帘中,她与那晶莹的水花和满山馨香的翠绿溶为一体,成为表达这无暇幽谷内涵的美丽风景。

后来,是玲子将我扶到山民家中敷了蛇药,并一人进谷录下了“老山雀”动人的歌谣。

再后来,我回到了县里,玲子也随父亲调回了省城。开始,互相写过许多书信交流工作与生活。

再到后来,或许是彼此工作变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渐渐的失去了联系。

许多年过去了,岁月磨去了许多激情,然而,这段经历却在我人生的花园中深深的扎下了根,不经意间,在心头轻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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