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爱宠

免年的朝阳才刚刚落到地面上，乏了一宿，也是狂欢了一宿的人都安静了。没了往年的烟销味，但好在，还有鞭炮声，也好在今年没有错过跨年。

我不知道跨年时，它是怎么样度过了。因为没在身边——它和我姐一家到北京欢聚去了。不过，初三时就听到了它的信息——乖乖没了。

听到的人感觉有些不舒服。大姐和三姐都流了眼泪。我还好些，没了父母的人，没有什么值得大悲恸了。不过想到二姐应该是最悲痛了，她是它的主人，从不丁点大带到至今，也是十多年的情份了。

它是她从大街上认领回家的。缘由就是它的乖巧，还有一点就是有点——通灵，识得点人心。

关于收养它的缘由和经过，二姐每年都要说几遍。那就是种缘份。一种无法拒绝的接受。

二姐给我们的描绘就是，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去街上采买，街上有许多流浪狗，也常见。邻居有爱狗人士，总要拿出点狗粮喂养它们，每天都照常。可就在这天，她像往常一样和一位熟络的爱狗人士说几句才走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一回头，就发现身后的一条浑身黄白相间的狗狗——就是它，我们取名乖乖的狗狗。在此之前，在二姐印象中，仿佛见过它，在一群流浪狗中间，不同的是，仿佛很受排挤吧，吃什么都拣人家吃过的，人家扎堆，它只呆呆地在稍远的地方。也是小的原因吧，有它在，那群狗更像一群疯子有些可恶。但是二姐也从没想到，今天它会跟着自己走了一段路。悄没声地跟着。

二姐停下，它也停下，两眼懵懵，心里似乎也没什么数。虽然是流浪狗，二姐看它却是浑身挺干净，估计被主人才抛弃不多时间。

黄白相间，有点田园犬或柯基的貌相，二姐觉得它还挺漂亮。这样貌相，一般属有名的犬，但是在街上流浪，颜值虽然担当，可也定不是在名的，不然也早被识家抱走，而不至几天看不到主人叫它，或跟随它。

二姐愣了一下，本想回头走掉。家里实在没有养狗的想法。可那天，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和它聊了起来。

你想跟我走？

沉默。

我们家不是很宽裕，不过比大街好点。

沉默。

你要是想跟我走，就跟着我。要是想走开也随你。

二姐便往家的方向走。一路走，并没有回头。

路不是太长，但也不短，到了楼前，二姐猜它可能会像其他流浪狗一样，跟二步也就走开了。等二姐停下，转身去看，它竟真的跟来了。二姐有些犯难。犹豫下，就上了楼。再回头，它在楼下，离台阶很近，似乎在等，没有擅自上来。

二姐略觉有些不忍心，觉得这小狗看着小，却有点小心思。接着又对它说，你要是想来就上来。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蒙的，这狗狗真的上了二楼。小短腿上楼还挺快。二姐看着想乐，但是，也有点犯怵。俗话说，有钱不治张嘴物，张嘴物就是麻烦。可尽管如此，终究没有狠下心，弃之不顾。

进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先只能在过道中。二姐找来个垫子铺上，指着垫子对狗狗说，这就是你的窝。除了这，哪也不许去。离开就不要你了。接着又给它清洗一通。可能是真的听懂了。它就一直呆在给它的垫子上。夜晚休息，二姐看它，两只小眼睛吧吧地向屋里望，虽然也想进来，但就是一步没离开垫子。这样过了二三天，二姐有点不忍心，它再向屋里探头时，二姐招呼它可以进屋。听到召唤，二姐看出，它多少有点乐颠颠的，小尾巴摇着，让它坐就马上坐下。二姐或从来没有这么碰到这么随自己心意的活物儿了。心里大大地有点舒畅。

不过，要求还是要提的，就是不能上沙发。开始真的做到，可就在二姐以为它不会去时，它却不知怎么了，有一天在二姐从厨房端出菜来时，发现它正卧在沙发边上，也可能还记得主人不让上沙发的话，它只卧在沙发边上，可二姐还是有些急，正要呵斥它，它很快从沙发上下来，也真知道自己犯错了，围着二姐脚边呆了一天。直到看我姐脸色好些，才慢慢地活跃起来。自此，二姐说，它就再也没上过沙发。这也是它自被二姐领回家后，唯一的一次在沙发呆会儿的事了。

想起来有点可怜，二姐的孩子——我的小外甥女，在北京因合租的人养了只猫，她就养了条狗，那只狗可是任着性子来，每在主人不在家时，总是躺在主要床了酣睡起来。比起它，乖乖从主人这里得到的宠爱真是有限几次。不说没有得到过定期洗浴的待遇，也没有得到过定期身体检查待遇，只说呆的地方只有地板上，没有像其他宠物一样随便那里，真是像呆在家里一样。也没像其他宠物一样，经常被主人抱过。我印象中，可能只是三次吧。第一次是我觉得它太寂寞了，除了一早晨和下午，二次到楼下转一圈，还是为了解决大小便问题，整天就是趴在地上，像个小老人。我便抱起了它，略感觉突如其来的爱宠，抱着它感觉到它的紧张，我又把它带到阳台上，让它看看玻璃外面世界的光彩都漂亮。它也似乎领会了我的意思， 我看到从它眼睛里泛出来少有的光芒。第二次我把这事和我姐说了，二姐似乎也觉得对它少些宠爱，便试着抱了抱。第三次，就是这次到去北京，上车前，二姐夫全怀抱地抱着它。风里，它眯着眼，即有点享受，又有点虽受宠若惊，但还是少得可能再没有的克制激动吧。

车上，车前，我们都拍了照。很热情，也很有点难言的惜别吧。它毕竟老了，之前二个月就已经老得走不动了。到医院检查，脏器都有问题，特别是肾。关于肾，似乎是从小就有问题，二姐总发现地上不名尿样，后来发现是它尿的，而又不总是这样，就是每逢见到陌生人时，不由自主地地尿了出来。或者就是流浪的时候被街上淘气的孩子和个别的成人打呲了。不管如何，是无心的，二姐就再没说过它，而每在它又尿出来后，就爱抚它，而它也非常配合低着头，任由主人。

它低头让人抚摸的样子挺招人疼。它去世后，三姐也特别地为它这点哭。开始到家时，因为三姐吼了它一次，它就很多年每见到三姐就叫闹不止。在二姐住院时，三姐常喂它鸡腿也没暖过它的心。但是，自今年病了之后，它就表现出一些特别。比如在三姐面前前无所有的，在三姐面前低头，让三姐抚摸它。这难道是告别？三姐每说到这都哽咽到说不下去。

都说动物都是知道自己大限之时，所以总有些特别表面。后来我们回忆，还没去北京之前，它就已经在我们生活范围内把没走到的地方走了一遍。比如我小侄子家。自搬来，就告诉它不许进。它就真的只在门口向屋里望，没主动进去过。不过，我们三家挨着很近，门都一样，也有一次跑错了，待屋里出来人，它发现不是自己家人就慌不择路样跑出来。它这狂奔的样子，在生病后跑我屋撒尿时丝毫不减，我无奈却也不忍心说它，就打趣说，你是不是装呀，平时走路都简直要人抬，可跑这撒尿和没事人一样呢。打趣归打趣，在它最后走进我小侄子家时，没有慌张，更多是自己渴望走一圈，即使发现了，也没有像一样以前慌张跑出去。我们看着，都感觉无比哀伤，只是看着它，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走出屋子。甚至还到对面单元人家门口去。那里，可从来没有去过，都没有走错过，在它最后的大限之前，它也走了一圈。楼上，我的大姐和三姐住那里，往常都是二姐带着它，可最后几天里，它径自己往上跑，我们都很诧异，更觉得，它告别我们的日子越来越近，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快要结束了。

到了北京之后，它改了一些习性。比如不在家里屙，只到楼下。这个习惯在二姐被封闭在家里都没给改过来。生生忍了七天，直到解禁，能出来了，才痛快地解了手手。而它离世时间和解禁时间相距整整一年。

离开天津后，也曾经让二姐发过照片，它眯着眼躺着，不看四周，四周再与它无关一样。这又让我仿佛看到它离开天津时的样子。面无表情，被抱在二姐夫怀里，似乎一直被宠爱着业已习惯一样。但我内心又何尝不知道，这只是它被抱在主人怀里的有限一二次。太少了，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在离开天津之前，我也少有的牵着它出来玩一会社区里的秋千，荡荡椅。它哆嗦着，即是害怕，又是生疏。这些东西，它路过十多年，只被我牵来接触过一次。我让它走小桥。这也是电视看的，一群宠物必不可少的竞赛项目，可它——在很老的时候，走也即将走不动时，才第一次被我牵着走了一次。因为从没上去过，它不知道怎么下来。甚至也不会跳下。相对电视中的宠物而言，它除了得到的宠爱很少，学会的技能也不过是听到指令坐下，握手，再无其他。也曾希望它能够叼什么东西，只认识自己的玩具。也希望它能够上蹿下跳，可除了跑，真没跳过，以至它从桥下下来时，被摔了下来，脸正个贴到地上。而第二次走时，它学会了。俨然它还是很聪明的。

它的聪明，我们发现，还有自己会找草治病。还能够求助。有一年春节后，在外面不知道粘了什么有火药的东西，嘴巴肿得很高，但家里人谁都没发现，它就挨个拱，直到被发现，被送医。除了肾，它的肠胃似乎也有问题，也会在生气后呕吐。而它的生气想想也是挺可爱和不可思议的。就是我二姐的孩子每次从北京回来，它就马上进入不食状态，不仅如此，它还直接蹲在娘两中间，似乎它更靠近我二姐一些。直到走后才吃东西，难免有些呕吐，每在此时，外出散步时，二姐夫就发现，它总寻找一些草吃，而每吃过后，就不再呕吐。

不学而会，这自我医治之能或就是动物高于人之处。

不知道很早以前的动物学家怎么认识动物的，最深刻说法就是，人类是高级动物，狗猫等其他生命是低级动物。因为，它们不会思考。其实，接触长了就会发现，这些动物哪里像说的那样，只是食物链中一个。在生死上，它们也害怕。在相处中，它们也”选择站队“。

就拿我二姐和我二姐夫来说，在乖乖认知里，我二姐是它的主人，我二姐夫虽然主要是供它水和食物，但仍然无法与我二姐等齐。有冲突时，狗狗还是第一个护卫我姐。更有一次，他们因为琐事争吵后，狗狗直接跑我屋里，向我叫嚷，好大一会我才领悟，可能有什么事情。果然，跟随它到它家里后，二姐和二姐夫两人争吵着并未消停。狗狗在两人前后急切地晃着尾巴。还一边不停的向我叫，向我摇尾巴，希望它们快些结束。而希望我能够阻止它们。期待般地等着事情的变化。当然，也有它与我二姐发生不和睦的时候。比如，在外边蹓达，因为常对一些看不上的狗狂叫而被二姐说时，它就不像日常那样走走停停，而是头也不回，一眼都不看。而我家更像它的避风港。每和二姐别扭就离家出走几次，此期间，任怎么叫，连个毛都不动下。低着它的小脑袋，等着二姐去抚慰它。这似乎成了它示好的标准。而狗的忠诚似乎也是不教而会。比如二姐生病住院时，由我照看它。到了晚上，本以为无所谓那里，可不曾想，到了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它就从趴着的地方起身，站在我家房门口，就是选择之样一个动作，小脑袋一低，等着开门。

狗狗的去世，二姐是痛的，哭了好几次。是心疼父母，我姐的孩子又找来些狗陪伴着自己父母度过悲伤期。二姐又开始照顾那一家狗狗。我便不由得想起乖乖，要为它写这篇文章了。我心里希望二姐能够忘记失去乖乖的悲伤，但是却还是期望不能忘掉它曾经存在在身旁。那次对二姐两人的劝架，让我深深地被感动了。其实现实又何止如此，我们住在隔壁，十多年也是无声的陪伴，让我有种亲人转世而来的感觉。对二姐而言，我期望她一直能够想着，它为他们小跑步来回忙不迭跑动的事情。

二姐带它去北京时，或者乖乖也和我们都预感到了，此一别将成永诀。所以，我们彼此都把感觉藏在内心而不表露出来。

乖乖最后生命的影像是小脚丫挤在荡板上，身子紧缩在上面，第一次享受人类文化带来的快乐，而它又是有些恐惧的。虽然十多年，可是第一次接触。更多的时间里，它们与它无关，它是纯粹的过客。当然，它也将没有后续的一句话留给我们。即使我们都觉得那是买来的狗翻译器安排好的。但充满着情绪的话语中，更愿意相信，这也是发自它的内心：爸爸，你知道我最恨谁。

它死于衰老。在宠物殡仪馆里，它是排名第二位长寿的。最长的狗狗是18岁。它16岁。

相伴总是有期。我又想起它的毛发，长长的垂散在自己周身，金色的，每被风吹着时飞舞空气中的样子，它就像简化了的狮子和狮子的灵魂。眼睛钲圆。年老时，虽然毛发不再飘逸，但是长长地垂下来， 有一种桀骜不驯的洒脱，又暗合着它是曾经有爱有恨有脾气有依偎渴望的生命。它没有时间表，吃喝却自有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