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组诗）

  1. 在脐带上行走

三十年来，母亲一直呆在那里

地母用黑的子宫囚禁她的重生

荒陌中的小径是一条脐带

我沿着枯涸的血色行走

这么多年，你是孤寂的

比邻甚少，大家不相往来

石头望着石头，草木从荣到枯

除夕和清明，才有喑哑的呼唤

这么多年，我是孤寂的

心底往来的人寥若晨星

我望着石头，草木从荣到枯

除夕和清明，才聆听庇佑的胎音

此刻，我充盈得流泪

把蜡烛点燃，你才能看见一个跪着黄金的人

把三柱香立成天线，你才能接收不是群发的短信

把几沓纸线烧给你，你才能打发魍魉

把鞭炮炸响，我想和你一起热闹

孤寂还会卷土重来，岁月终会沦陷

血色尽失的子宫已成黑色

在脐带上行走

哪儿来，哪儿去

 2.过客

他走的路一直起伏不平

不全是腿的问题

从我初晓人事

命运待他就是一高一低

我和他一起住过多年

他中年丧妻

他未再续弦

他一儿两女

孩子的婚姻都很仓促

现在，他儿孙满堂

他的岁月也很匆忙

现在，他满鬓秋霜

我租住县城快一年了

他昨晚才来拜访

和我儿子搂着睡了一夜

天刚亮，就去了车站

“带好孩子，干好工作。”

扔下两句，就起伏了身影

何必急着回仅17公里远的小镇

我对自己的劝说很不满意

我对这个固执的男人很不满意

这个疑似过客的男人

是拉扯了我几十年的

父亲

3.十字绣

被锄把磨糙的手，挑着绣花的针

姐姐在灯下绣十字绣

有鱼，有花，还有宋体的字

姐姐识的字不多

远远抵不过繁密的线脚

姐姐不懂美术

姐姐会留白

姐姐脸上的雀斑

似一处题款

和母亲生前一样的美丽

姐姐说

我给你绣了

“家和万事兴”

4. 天命组合

365日的奔跑

追平4年落下的光阴

在河之洲，与你同行

你属牛，我属蛇

“牛鬼蛇神”，顺理成章的天命组合

不会害人，特别是你

总怕树叶砸坏了脚

你比黄牛勤快

我比冬蛇更懒

你不用犄角抵我一下

我也不张口咬你

除非

用语言无法表达的

爱怜

5.青春期的战争

你第一次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的血脉

一阵惬意的恐慌，昨晚，我们的影子

在路灯下挤在一起

没分出高低

前天，你竖起浓眉如锋芒出鞘

我以声色俱厉捍卫固有的权威

决不让窥探剑气指向的一丝怯让

看你努着嘴，像一不小心

就会把子弹推出枪膛

曾说，你我的战争不可避免

赞赏这样的见识，费尽心思与你斡旋

某一日，想作为一个骄傲的失败者

和你握手言欢

今早，你背着书包走在前面

我喊道：腰板挺直，目视前方

你调好姿势，转身微笑的那刻

我遭遇了晨曦的秒杀

（写于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