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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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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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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靠

养儿防老,在农村是根深蒂固的。然而,在现实冲击下,老农民的指靠被悬着,变得有些脆弱、虚幻起来。

你看,那辈农民一年四季、天晴下雨都在地里拼命地刨食,汗水在地里摔成了八瓣,勤扒苦做、口逻肚攒把娃儿们养大。有的一心要娃儿们读书,不要重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读书越出息的娃儿,往往离父母越远,真的就像风筝一样,父母拽得只剩下个线头了。老农民在村里行走,遇到有人对他说“你养了个狠娃儿,到XX工作!”他说“去那么远,还不如养个憨儿在身边!”言语中有故作谦虚的自豪,也不乏牵肠挂肚的怅然。不到逢年过节见不上面,有的甚至三年五载的才聚一次。还有的,甚至在垂绝临终的时候,娃儿们才匆匆忙忙赶回去。

真养个憨儿也不行。一把年纪了还得操心,儿子几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那心里不要急得半死。动不起了,饿恼火了,儿女还在牌桌上玩得昏天地黑。遇到忤逆的,甩脸子是常事,“养儿防老”到头来成了“养老防儿”了。

有句老话,“世上只有瓜念籽,哪有听说籽念瓜”。老了,不指靠娃儿,指靠谁呢?几分薄田,倒让老农民心里踏实些。

老农民拒绝娃儿们接其到城市共同生活的提议。才不去呢!一去了就住高楼里,与邻居对面相遇不相识,出门脚上不沾泥,车水马龙,行色匆匆,有被裹挟向前而又无处可去的惶然。金窝银窝赶不上自己的狗窝,还是山旮旯好,想走到哪儿就到哪儿,想到哪儿挖一锄就挖一锄,想到哪儿种蔸瓜就种蔸瓜,撒泡尿都自在些。那一辈农民都是记着二十四节气种庄稼,一茬一茬接上续的,到了城市,今天干啥明天干啥心里没个谱,才不去呢!一哥们儿,他父亲去世几年了。他要接七十多岁的母亲到州城去生活,老母亲说要单独住一边,那哥们儿说给专门租房子,老母亲说要一块菜地,那哥们儿说在城郊给租一块地,老母亲说还要个猪圈,那哥们儿哑然了。

还有一老妇,男人去得早,老来再婚嫁到那村,没几年,第二任男人去世,她不再住守那家——第二任男人的子孙与她基本上算是没什么瓜葛了。她却依然坚持种着那家的田地,一天从早忙到晚。自己的儿子在镇上经商,家境殷实,对她也很孝顺,在常人眼里,是没必要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的。你看她那起早贪黑忙碌的身影,是那样的执拗而苍凉。

中秋后的一个晚上,月亮很圆,清辉撒向大地,群山带着一层浅光向远处绵延,丛林幽深藏不住秋虫唧嘹,秋收后的坪地格外悠旷。我随兴独自散步,道路四旁楼房不少,但有灯火的不多。行至村委会左转的横路上,看见还有两人在收白日摊晒的谷子。这对老态龙钟的夫妇,我比较熟悉,都七十四五岁了,在同族里辈份极高。他们的晒秋落在了别人之后,在这个时辰,还有三四口袋稻谷没收回家。男的边推车边骂骂咧咧“说不种田了,她偏要种,老子还想多活几年,明年再怎么也不搞了!”他有企业退休人员养老金,每月大概两千多元,儿孙都在外打工,按常理是无需这般辛苦。估计也就是发发牢骚,明年还得种。

我父亲年岁和他们差不多,每月也有养老金,一样闲不住。每天似乎都在盘算农活,遇到风不调雨不顺时,还叹息、埋怨不止。近些年,黄柏价格一路飙升,父亲又到山坳上栽种了数百根黄柏苗。进入秋季,晴天一早,父亲就背一个背篓,带上一杯水、一包方便面,到山坳上去砍抚育。砍抚育,就是砍除树苗间的杂草灌木,以抚育树苗成长。“抚育”一词,蕴含深情,如同待娃儿一般。父亲对我说,他有两把镰刀,都磨得锋快,这把不好使了,就使那把。我阻止不了父亲,只能说“您悠着点!别累着了!”我是他没有出息的娃儿,惟一能做的,就是早出晚归辗转于城乡之间,尽量多一点陪伴,算不上父亲一心的指靠。

在村里发现,田地里劳作的大多是那一辈农民,他们终其一生都没怎么离开过脚下的土地。只要勉强干得动,就不会丢下农活。他们说自己已是“下山的太阳”,我想,他们这辈农人,有着浸入骨子的勤劳,不会坐以待之,空等夜幕的降临。他们并不想指靠什么,就是固守自己的生活方式紧迫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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