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花记

谷雨之后，院子里草木疯长。

十六蔸月季，九株栀子花，六丛金银花，五盆绣球花，四钵山茶花，三棵石榴，两藤葡萄，一树映山红，还有若干多肉，都以日新月异的风貌恣意生长着。栽种时很随意，没什么讲究，今天在这处栽这类，明天在那儿栽那种，现在看起来杂乱无章，却又是那么的野性蓬勃。

最惹人眼的是那树映山红。一簇簇花朵尽态极妍，丝蕊毕现，花叶扶疏，围栏相映，繁密中见疏朗，红艳中掩翠绿，探出砖墙的花朵如同一张张倚栏而望的热情脸庞。

这株映山红是老父亲四年前在田间劳作时从塍畔的山林间挖回的。小苗生枝发芽早先还慢腾腾的，枝叶不多，花朵也稀稀落落，今年却给人无限惊喜。父亲也说这株映山红很好看，但他似乎忘了苗子是自己弄回来的。

起初，老人家不乐意我侍弄花草。说搞些花花草草没什么实用价值，还不如帮忙挖地种菜。老父亲嘴上反对，行动上却默默帮衬。他是个有心人，时不时从乡邻家讨来废弃的坛坛罐罐让我种花，时不时找些苗子种上，譬如，石榴树苗也是父亲找来的。做父亲的，时刻想孩子之想，帮孩子之需。这株映山红不仅漂亮，还绽放着深挚的爱意。

有人说，爱发朋友圈的人心中无城府、还不够成熟。但这株映山红花一开，我又禁不住拍下来发朋友圈了。觉得赏花便是这一刻的美好，分享便是这一刻的惬意。于是不仅发了图，还配上了几句新读的文字——“人生几十年白驹过隙，如果一定要寻找一个意义的话，转瞬即逝的快乐和幸福，有的时候就是全部的意义。”有朋友留言，说要专门请教养花秘籍，我对养花全随“想当然”的思维和“见南山”的性情，并无心得，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总得整一两句，便回复：前几年，山上挖来的映山红小苗，今年开得很繁盛。自忖无他，沥水保肥就行，沥水尤为关键；既沥水，便易失肥，需适时酌量续肥；也常扔些果皮瓜瓤（果皮瓜瓤泡水后浇之，更宜）。

此后一日，我发现院子里金银花开了——今春院子里的第一朵金银花。它刚从藤蔓中露出头来，我们便打了照面。我仔细察看了四周，确凿还只开这么一朵。它独自安静地绽放，我却如获神谕一般，识破了春夏接头的秘言暗语。便又按捺不住发朋友圈，写下“晨光中的邂逅——今年，我见到的第一朵金银花。雨后方晴，花蕊初绽，枝叶叠翠，自有一番小清新。遂记之矣！”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的人喜欢在朋友圈发工作动态，有的人喜欢在朋友圈秀恩爱，有的人喜欢在朋友圈打广告，有的人喜欢在朋友圈晒娃，等等。我看了一下自己发的朋友圈，除了分享读过的文章或者是业余写下的文字，余下的大多是花草、山野和闲云了。有学生曾评价我，说老师有点像古代的陶渊明，“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我听闻后觉得哪里跟哪里，或许有那么一丁点儿倾向。有时候，倒认为多少受了李渔《闲情偶寄》的影响，自己虽无闲适的环境，也无偶寄的雅才，但总爱写点小篇幅、短文字，试图在世俗生活的细节中去感受下自然之美、玩味下文字之趣、感悟下思辨之魅、舒泄下幽微之情！

这个周末，我把花坛里的杂草扯干净了。映山红的花在开始凋谢，落在地上的花瓣如一张张失去血色的脸。金银花的“花蕾”——金银针却遍布藤条，针针饱满充盈、挺而向前，将开未开，估计不消几日，就会花开满墙，花香满院。花界同俗世，也是你方唱罢他登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