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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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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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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忆“仙客”引“物色”

仙客来,是我童年里,北方窗台上,缔造冬天和春天童话的盆花,是妈妈每逢春节,不管日子多么困难都要买回一盆妆点日子的花卉。

姐姐读四年级时,放寒假的第一天,她拿着两张奖状回家,贴在八仙桌对面的墙上。一张是“三好学生”,一张是作文比赛级部一等奖。她的作文题目是《我家的仙客来》。吃完晚饭,妈妈让姐姐朗读她的作文,我认真地听着,羡慕地望着她。她写的几句话我至今记得:那些花朵像是从天空飞舞而下的小仙女,穿着红色的裙子,它们唱着冬天的歌,带给我春天的感受。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刚入学的我,把这几句话抄到了小日记本上。说到认字和阅读,我得感谢父母和姐姐,我四岁的时候,姐姐读一年级,她教会了我拼音。为了让我自己能学会阅读,父母又给我买了字典,当过民办教师的爸爸亲自教会了我怎么查字典。妈妈将二舅读过的语文课本全部借来让我自己学习,遇见不懂、不会的地方就耐心请教家里每一个人。于是二舅的语文课本成了我的启蒙书籍。直到我读完小学,几乎没有遇到过生字。后来,爸爸又教我认识繁体字,一本繁体字印本的《千家诗》也成了我手边的“字典”。

因为姐姐描写仙客来而获奖的作文,让我时常驻足在这盆花前,细细端详,也想写出那样的好作文。可惜,那时的我实在不喜欢仙客来的颜色,它们通常都是深玫红色,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对于这一览无余且深沉到不太透光的颜色很难有好感。那时不懂“物色”,更没读过1500多年前,伟大的文学评论家刘勰的“物色观”。后来读书,才知道他说的“物”指自然景物,“色”指色彩、形貌、声响、景象。而 “物色”常常作为一个文学术语出现。那时的我常气馁地想:自己一定写不出姐姐那样的好作文,也不会像妈妈一样去喜欢这个颜色的仙客来。

可是,当我工作之后,第一次想自己去选购年宵花的时候,才发现,仙客来居然有很多种颜色和形态,它们热热闹闹又仙气飘飘地组合成了一道风景。留恋再留恋,那天,我居然只买了仙客来这一种花:纯白的,如素妆仙子;淡粉的,如闺阁少女;红白相间的,如蝴蝶凌空而下;艳红的,如新嫁娘般娇羞;玫红色的,像古装的奶奶盛装迎接新春佳节……从此,仙客来成了我心中挚爱的花卉之一。而之前的那个玫红色,因为组合进了各种色彩中,我竟然不再排斥甚至也看出了它的别致之美。更有趣的是,我唯一一次通过自己用毛笔授粉得来的种子,在茁壮成长并开花之后才发现,就是那种最古老的玫红色,而那盆花被我精心养护了三年,最好的一年,一次就盛开了52朵花。

每当静立仙客来花前,我的鼻翼之间常会游荡出那种纸张上油墨香融合潮霉的味道,眼前也会出现一页页泛黄的纸张,我知道,那是二舅那些旧课本的味道和颜色,它们陪伴了我四年多,如果用“心物”之间的关系来解释,那么,还是那句“物色之动,心亦摇焉”可以深化这样的感受。我也能深切地探究自己在八岁时,可以捧着一套陈旧书页的《红楼梦》加一本字典,磕磕绊绊读完的毅力所在,也许,就是源于老旧书页的那种味道,让我在现实的“物”里,找到了心动的“色”。

在冬天和春天的心境里,观赏这一盆盆的仙客来,总能让思绪和现实在空中进行交汇,像它们翩飞的花朵,伴随着诗意和美,对生活进行着不同层面的引申。2024年元宵节前,一场特大春雪覆盖了山川大地,依窗望远的我手指轻抚着仙客来的花瓣,此刻,天地间似乎只有大雪如花开花谢般的飞舞、降落,没有刻意的目的、没有自主的意识,风起风落,也就随遇而安地叠加在大地之上,一片洁白。大雪和仙客来的交织,让我沉思许久。我早已不再要求自己一定要写出一篇像姐姐那样优美的作文,就像这么多年,我再喜欢仙客来,也没有在这篇文章之前为它写过一个字。记得结婚多年后丈夫曾问我:你能谈谈我的优点吗?我沉思很久才对他说:此刻,我感觉实在没法具象地总结出来。因为,这些年你对家庭的“心”与“物”的交融,情感与付出的深厚程度,已入“无我之境”了。这句话,让丈夫一直牢记着、感动着,从青丝到白发,不论坎坷还是疾病,我们一直同心面对,我们很少为琐事争执,我们携手赢得了市级最美家庭的荣誉。

读王摩诘《汉江临眺》那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似乎更能突破那层心与物的关系,在慢慢长大后,在真正喜欢和进入仙客来的魅力境界后,又何曾在意过它的颜色?有灵感,想写自己钟爱的文字时,我常常会循着思路径直写下去,然后再沉淀、回首,进行多次修改,很多时候也会直接改换之前的文体。是啊,落雨、落雪,寒暑交替,心境随物而动时,对思维加注在其上的“色”一定是有变化的。文章是心灵的喷口,我期待的是那种融汇了真情和真心的文字流淌出来,用以展示心灵。

少年时,学习水粉画,我局限于临摹作品的笔触和色彩,从来不敢用自己的理解和心境去画自己的作品,因为,我想得到老师的表扬。我的心小了,我所呈现的“色”就不会有突破有成绩,我有了想要得到表扬的欲望,对临摹的作品产生了执着,所以,我没能拥有自己独特的艺术根基和思考,也注定我成不了画家。我还常回想那时自己对色彩的认识,一朵花初开是红的;怒放时也是红的;要凋谢了还是红的,太阳下是、阴天也是。那时的自己完全没有对“物”的远见和洞悉,只能看到物体的“固有色”。

当逐渐成熟的自己,在“物色”之间品味哲思的时候,面对一株株各色的仙客来,再去打开刘勰的“物色观”,再慢慢去体味心境与身体、事物、时空的存在关系,我由衷地感谢这些花们。学习和成长是多么幸福的一对伴侣,就像花叶相间产生的魅力一样,可以将岁月的流逝与严酷幻化成一本带着馨香的大书,把心写成文字放上去,“物”换心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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