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城市,骨头和血脉对乡野、山林、泥土、乡村、河流、庄稼地、亲人都经常会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接近山野、山林、乡村、泥土、河流、庄稼、庄稼地和亲人。每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感觉浑身不舒服,莫名其妙地就不舒服,怎么样也无法调适,怎么样也无法改变这种状况。
与好友说起来,他们都无法理解我,或者有的理解了我,就戏谑说“嘿嘿,你这种心理和感觉,是不是像女性例假一样,每个月定期来临……那么,你这种状态,是不是可以叫做例病呢”。我说,不是,是一种像渴望爱抚和被爱抚一样,像想亲近爱人一样的渴望。
每每一个个节气来临,就好像有一股股地气在我的骨头和血管里流窜,好像有什么生命在我的骨头和血管里翻身、苏醒、窜动,就好像有一颗颗嫩芽在我的骨头和血管里发芽,朝着外面拱出来。每每一只只布谷鸟、斑鸠、喜鹊、麻雀、乌鸦或者其他不知名的野鸟飞进城里来叫,我的骨头和血管里就好像有庄稼在破土而出,在拔节,在啪啪茁壮成长。每每风挟裹来一缕泥土气息,我的骨头里、血脉里就会有一种亲近和体贴山林、乡野、乡村、泥土、河流、庄稼、庄稼地和亲人的渴望,就会有一种相拥抱山林、乡野、乡村、河流、庄稼、庄稼地的渴望。我也渴望被山林、乡野、乡村、泥土、河流、庄稼、庄稼地亲近和体贴。我渴望拥抱山林、乡野、乡村、泥土、河流、庄稼、庄稼地她,也渴望被山林、乡野、乡村、河流、庄稼、庄稼地拥抱。
我怀念那些与她一起在蓝天白云下、菜花豆地边、和畅春风里、野花香袭中一起劳动的日子。那一条条田埂,开满各种细小的野花,长满车前子、蒲公英、水芹菜。那一个个季节,野鸟总在唱歌跳舞,花朵总在织锦流香。那一条小河小溪边,垂柳总在沐浴秀发,燕子总在照镜洗衣。她秀发乌黑靓丽,发间总落有花朵,脸上总挂着阳光。我那时,很年轻,同样满头黑黝黝壮发,骨头里都有力量在啪啪挣扎拱动,我对生活充满梦想、激情和爱。
每每适合播种和栽插庄稼的一个个节气来临,我就会渴望下场透雨、阴雨连绵,下地耕耘播种。每每收割季节来临,我就会渴望每天都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我与乡村同悲同喜,同渴望。我渴望亲手播种栽种庄稼,渴望庄稼长势良好,渴望收获丰硕。我以勤劳努力、精耕细作为荣,以盘好庄稼为荣,以丰收为荣。我会为雨水不好忧愁,会为光照不足担心,会为年成不好伤心。
每一场及时春雨里,我的骨头深处和血管里,总有稻谷在嘎嘎拔节,总有麦苗在滋滋吮乳,总有蚕豆在鼓鼓饱绽饱满。每一天明丽阳光里,我的骨头深处和血管里,总有金黄的菜花、紫色的蚕豆花在翩翩翻飞,总有多情的布谷鸟在嘀咕嘀咕地鸣奏,总有欲破壳而出的黄莺在扑突扑突剥凿。
人毕竟是从猴子进化来的,毕竟是从山野山林里走来的,对山野山林的渴望,无论过了几百万年,依然深深地积淀在骨头里,依然勃勃地、汩汩地流淌在血管里。久居越来越膨胀剧长得城市,面对越来越陌生的世界,面对越来越多的水泥庄稼、水泥森林,面对那么多不断拔地而起、茁壮成长、生机勃勃的楼房,面对那么多参天大树一般、密密麻麻、像森林一般的高楼,回忆着记忆里越来越模糊的山野、森林、河流、村庄、庄稼地、亲人,我感到越来越烦闷憋屈,越来越提不起精神,提不起劲。泥土越来越难以找到,地气越来越接不着,树木、野草和庄稼在我的骨头里和血管里干瘪枯萎,我骨头和血管里深藏着的树木、野草和庄稼在苦苦挣扎,在呻吟,布谷鸟和斑鸠在我的骨头和血管里声音微弱地呻吟哀鸣,扑突突挣扎挣命。
多么怀念那些踩满两脚泥土的时光,多么怀念那些厚实温暖的泥土路,多么想念那些曾经存在过的村庄、瓦房、牛羊、庄稼地和庄稼,多么渴望再次舒舒服服地看见满眼厚厚的的泥土,满眼青翠的庄稼地,满眼鳞次栉比的瓦房村庄,满眼的炊烟,满眼的牛羊,多么渴望再次踩满两腿舒舒服服的细滑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