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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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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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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奥利奥

奥利奥要是从未闯入到我的生活当中就好,那我不至于这样忧伤,一天念叨她两三次,忏悔四五次。可是戏已经出场,我不能砸台子,哪怕是个悲剧,也要守到剧终,接受那“针刺”。

小时候我是被土狗吓怕了,对狗一直怀畏惧心。当边牧奥利奥被我的女儿领到公寓,才两个半月大。她黑白的毛发是任何油漆都刷不出的光亮,那双骨碌转的眼球,圣洁得同天使的眼神一般,能照出人身上的污秽。看奥利奥肥嫩的躯体蠕蠕摇摆的样子是一种享受,如果不是她将公寓弄得像个破烂公司,那也许三天不到我会对狗摒弃全嫌,将奥利奥当熊猫盼盼珍视。

然而事实是,奥利奥经常弄得我,穿鞋,鞋是烂的;穿衣,衣是破的;睡觉,被子裸露出白花花的棉絮。更可气的是,她还将我1700块钱的眼镜给咬烂了。我丝毫不知道奥利奥乱咬东西,是因为她牙痒的缘故。

房间到处充斥着狗臊味,残留着狗毛,走出去别人都从我身上闻到了狗味。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曾有一句没一句扬言要把奥利奥丢了。骂她什么也不会还要搞破坏;骂她是个大笨蛋连玩都不会,要个人陪;还骂她是个赔钱货,家里被她搞穷呐。可是,骂得再多,吓唬得再凶,她依然故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奈她不何。

尽管如此,我铁定决心要给她点颜色看看。有几次我带奥利奥去外边玩,将系她的绳拴路边的树杈上,人有意走开,逗她:“奥利奥,我走了喔!”奥利奥瞧我走,急了,奋力前奔。结果,被绳子扯住。她被迫在原地踏步,眼凄凄地向我发出求救信号。我走出十几米,想着后面那个可怜虫,忽风一般旋回去。打着哈哈:“奥利奥,你不听话,我就这样抛弃你!”手指在她鼻孔前戏谑地划个圈。

我是到奥利奥八九个月大的时候才真正于心底容纳她。每天,她恋恋不舍目送我出门,又手舞足蹈地迎接我回家。她有一个实力派的胃,对任何食物来者不拒,吃什么都像是吃蜜,发出有味道的嚼啜声,一呼啦将之干完。之后,还将舌子卷唇角,舔了又舔,大有点意犹未尽。她很乐于同我分享一个苹果、一瓶酸奶或一根肉骨头。肉骨头是她的最爱,奥利奥老是将心爱的肉骨头叼沙发上去或隐蔽的地方,不许任何人打扰。否则,她铁着脸,横着眼,鼻子痉挛,喉咙里滚着闷雷。如若你还不懂味,执意去捉弄她,那她定会毫不客气地咬你一口,哪管你主人不主人。

2017年11月4日这天的大清早,一岁零三个月的奥利奥跟往常一样开始在我的枕边活动:揪我的被子,咬我的衣服,舔我的手,甚至一屁股坐到我的脸上。我推开她,她毛茸茸的身体又黏过来。真拿她没办法,谁叫她的生活那么单调。她可是特别看好早晨那段时光,哪怕是短短四五十分钟,因为那是我一天中唯一习惯性地带她去溜的时间段。若下雨,她连这样的机会也没得,甚至连续几天待在那个狭小的公寓内,过着无友且行动不自由的日子。老实说她太渴望到外边去,总将前爪搭至窗台,把头抬得老高,想瞭望窗外,以求缓解她多日来未出门之苦。有时急切之极,烦躁地用爪子抓着墙壁嘎嘎响。若是我和丫头都出门,她则被迫关笼内,一关五六小时。黑夜对她来说何其漫长,晨曦的到来就意味着解放。多可怜呀,到她去世我尤其这么想。

看我穿衣,奥利奥变得老实,内心安定,蹲我床边,用无比依恋和极其信赖的眼光瞅着我。我起身,她小鸟依人般在后跟着。我到洗手间,她摇晃着肥嘟嘟的身躯跟至洗手间。我喝水她亮着明眸看我。总之我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她灵动的眼波内。等到我拿着狗链套她的脖颈,准备带她出门,这会她再也安静不下来,频频地一跃一点头,非得我抽她两下,才可将绳链套上去。进出电梯,她同样按捺不住内心的狂乱,淘气地用勒她脖颈的链绳跟我拔起河来,如若我不跟着那链绳跑,或不用力往后拉,那就有被绊倒之险。到了马路上,奥利奥对什么都好奇。草她要舔一舔,树她要缠一缠,甚至地面的水泥地她要去嗅一嗅。

这天,总的来说奥利奥是过得尽兴的。早上我带她出去过,临近中午,丫头又带她去看望过她的伙伴糯米。那是一条长得像雄狮一样的大边牧,个头比她高,块头比她大,性子比她烈。糯米一见到她,跃过来冲动地要跟她好,奥利奥躲着,逃到一边去。或许糯米不是她衷情的那位,她对异性有着自己的审美标准。比方有次,她在航空路中段,也就是离我们住的公寓300米的位置,遇见一条阿特斯加犬,被他的主人牵着迎面向我们走来。他的矫健的步伐,特有的绅士风度和英俊的仪表无不使奥利奥一见倾心。奥利奥先打住前蹄,挺立标致,屏息凝视对方,并温柔的吠几声,她的眼神里闪着迷人的光芒。等他走近,奥利奥小跑过去,围着他打转,并试探性的将她的唇递至对方的脸颊。阿特斯加犬受到感染正准备吻她,却被主人用绳强力拉着,高傲地走了。而我家奥利奥,傻傻地愣在原地,目送着人家远去,足足一分钟。以后,只要经过那里,奥利奥总要驻足看一看,仿佛她所爱的一直在那儿等候她似的。

到傍晚,丫头要我和奥利奥到她上舞蹈课的地方——恒大社区玩。我说,累!懒得出去了。奇怪的是丫头刚走,我却像被鬼扯脚,领着奥利奥出了门,走完600多米的航空路,拐向圭塘河,一直南行。才开始走的一里把路是我和奥里奥常玩过的地盘,以往走这一段总能遇到狗,比方吉娃娃、拉布拉多、哈士奇,也有土狗,可这天偏偏什么狗也没遇见,这使奥利奥多少有点失落。她几乎将脸贴到地面上嗅闻,试图觅到一点她同类的踪迹。

沿河走了五六里,一个野生草坡一望无垠乍现在我们面前。我早就向往着有这么一块静谧开阔的宝地,这样我就可以常带奥利奥来玩。奥利奥兀自往草坡上爬,登上坡顶,立在那儿眺望远方,似在思索,又似在寻觅。西南方灯光闪耀,映射出喜盈门广场的高大、繁华。

在这荒无人烟且又暗淡的草坡上,我看奥利奥渺小得像个点,害怕她失踪,呼着回去。我们踏在一条光亮的人行道上,道旁站着一排高大灵秀的乔木,我欢喜地跟她玩起了我们屡次玩过的捉迷藏的游戏:我隐到一棵树后,她来寻。马路上一对骑摩托的男女,看到奥利奥,那女的忽地从摩托后座跳下,奔到奥利奥的跟前。我看形势不妙,高喊“奥利奥”,自己也从树后闪出,这才使奥利奥免遭一劫。

异乡灯火,无际的夜空,修长的堤岸,静卧我足侧的河流。我看着、走着、和奥利奥追逐着,累了便坐在堤上歇息,奥利奥默默地陪我身旁。

还差几百米的航空路就要到公寓了。我兴奋地说:“奥利奥,我们快到了!”奥利奥也很高兴,在我面前连跳几跳,而后激动地昂着小脑袋奔跑起来,一下将我甩出二十几米远。十分疲惫的我跟不上她,也没喊住她。以往,出了河道,我都要给她系上链绳,可这晚,我忘了将那根护佑奥利奥的生命之绳给她系上。等到一个黑白的影子骤然在马路中间腾跃,我沉重地叹息:完了!

车,一辆接一辆。我悲愁地瞅着那个熟悉的影子,嘴开合着,却听不到声音。“啊”她过去了!我悬着的心松驰一下。不敢叫,怕她又倒回来。可是,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奥利奥似乎在进行紧张的接力赛,冲过去站一下又马上回奔……神啊!快出来阻止一下吧——别让我眼睁睁地瞧着一个魔鬼轿车将我的奥利奥卷吞腹底,扬长而去。

奥利奥的表情依然纯真,她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怀抱着肠子脏器外翻的奥利奥,拍着她的脊背呜哇,喊着她的名字哭诉,坦白自己的种种不是,一再声讨自己的罪过——“是我害了你!”我的呜咽惹来了一群人的围观。有人叹息,说死了就算了。有人关切,问车主找到了没。还有一个混蛋女人说:对面有一家火锅店,你将她卖了,兴许能卖个好价钱。我真想抽她两嘴巴。

奥利奥这天走了很远的路,她早不横晚不横,偏在航空地段这个位置横,我估计是她看到了那只“阿特斯加犬”的幻影,故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好一个痴情的狗呀!

当晚,我和丫头决定将奥利奧的尸体掩埋。小刘是来帮忙的,自己开车过来,还向亲戚家借来了一把铁锨。车开了很久很久,湘江堤上的土石难挖,三个人的手都像被火灼烧过。一位巡警的手电光照射到了我们和死了的奥地奥,后又闪到别处去了。我们轮流挖了近三个小时,奥利奥总算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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