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组诗十六首）

捂

他常年在山寺进进出出

把体内的红尘越捂越紧

别人无法理解这种刻骨的疼痛

直到他把山寺捂成翻腾的火焰

静

猴子用一柄利矛，使尽全力，刺向

耍猴人手中，缠满花环的盾牌

整个尘世，陷入巨大的苍茫

弦

逆风而归，他们把自己活成

一座空空的站台。火车向远方飞驰

只有灵魂还在站台拼命地拥挤

每个人血液里都还有几发子弹

等待射进铁轨尽头那堵灰色的墙壁

翻

他站到乌鸦的叫声上

给时间打了一个结

那些生锈的生活

开始用寂寞给思想洗脸

逆

雷雨过后，时空花园

陷入黑色的孤独

风在浪尖上熄灭。一个人

用无声的脚步

打开温室里惊天动地的口号

——延长日子的诡辩术

焰

坟墓静立在田野上，好像在等待一个人

的到来，又好像要送一个人去远方

田垄上堆满哭泣的火焰，一条河流

上升到墓碑的顶部，滔滔不绝地演讲

白

他总觉得是脚步将他带向苍老

直到多年以后他才发现

其实自己的双手

早已在前方向他招手……

咸

越是博大的胸怀，越是无法冲散

内心翻滚的苦和咸

那个住在海边的人，他把自己

活得那么蓝，蓝得辽阔无边

低

越是贫脊的视线，越要举起故乡

越是瘦弱的灵魂，越要握紧镰刀

埋

整个冬天，他都沉浸于

乌托邦的废墟

那些孤独的幸福，正带着

冻僵的种子去流浪

最饥饿的时候

他打出了饱嗝

渡

傍晚，他跳上一条渡船

顺着水声向远处渡去

烟雾笼罩窄窄的河面

此刻似乎已看不到边……

“彼岸到了，下船吧！”

他睁开微闭的双眼，仿若千年

而彼岸，不是他要寻找的岸

知

当他认识到前进与后退

就是同一回事的时候

暗淡的东西就慢慢变得明朗了

舌

那些想吐掉生活的人

都被生活活生生地吞掉

那些想吞掉生活的人

最终也只吞掉了他自己

一条条瘦长的舌头

是对他们自身的惩罚与侮辱

壁

整个冬天，居室阴暗

大雪时常在屋外纷扬，他的心情开始发蓝

日子掏出钥匙，捕捉他的灵魂

一些失眠的疼痛，踢翻屋顶

到雪地里取暖

他独立落雪的四壁，才发现

他和他的灵魂已经多年没有相见

空

空房子被风打开

守望大面积瘫痪

老者无声

哑者无言

流

石头一直在土壤内部

犁动岁月的光芒

他接不住，这些坚硬的痛苦

（原载《内江日报》2020年7月25日第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