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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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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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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地深处

麦地深处

文/赵锋

怎么也没有想到,凤奶奶会这么快走了。在这个村里,按辈分和年龄推算,怎么也要到三十年以后才会轮到她去,但是病魔毫不迟疑地把她带走。这个村庄里有着太多的意外,让人无法把握。

那天从县城匆匆赶回老家,在凤奶奶的棺材旁见到了爷爷。同样因得病致使说话、行动都不便的爷爷,拉着亲人的手泪流满面。要知道过去的十年里,他可是当地响当当的乡镇党委副书记。是疾病增加了他衰老和脆弱的程度。他用含混的语言,表达他内心的伤痛和对亲人的谢意;他头脑清楚,但是苦于口齿不清,因此不得不借助肢体语言给亲朋们敬酒,以示感谢。

爷爷无力挽留老伴的远走,但又不愿接受现实。以致于他在凤奶奶去世后,还摇头摆手说她还没去。他迈着蹒跚的脚步,徘徊在凤奶奶的棺木旁。以前总是凤奶奶扶着他在街上散步,以后呢?谁会挽着他呢?儿女也许会,但身边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凤奶奶了。

跪在棺材前的是琼花姐妹俩。凤奶奶的两个女儿琼花和琼英是我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按辈分算,我应该叫她们姑姑。泪水不断流过她们的眼角,模糊了她们美丽的眼眸,眼里充满悲伤和对母亲的不舍。她们曾是那样亲密的母女,她们的关系一度像是姐妹。为了给母亲治病,她们倾其所有。高额医药费给她们带来过压力,但是她们都毫无怨言。可惜这些努力没有感动恶魔般的疾病。太多的努力也同样给予了她们太多的希望,正是这样,伤心就越重。

琼花痛哭流涕,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和胸襟。琼花从小就乖巧听话,面若桃花,凤奶奶一直以这个小女儿为傲。我和琼花同学多年,深知她的性格温柔善良,但却少有流泪。这次不同,极度的悲痛远远超过了她的自控力。眼泪流尽,可是母亲您在哪里?您听得到吗?琼花那单薄的身子如何经受得住滴滴沉甸甸的眼泪!纵使眼泪淹没了视线,悲伤占据了心灵,琼花还是渴望看到母亲活着,哪怕看到的是病床上的母亲。

琼花跪倒在地,抖动着双臂,泪如泉涌。悲伤的琼花没有想到这一幕正好被因为行动不便坐在二楼的父亲看到。有人提醒了琼花,她心里猛地一惊,接着又急忙拉了拉跪在身边的琼英和小弟。

已是凌晨3点,春天乡村的夜有一阵阵的寒意袭来,此刻最能感受到凉意的,应该是琼花他们了。这也许是她此前从未体验过的最寒冷的春天。尽管此时大地正在向着绿色,朝着温暖迈去,山花也不失时机点缀着大地。但,这对琼花来说,那些只是画的底色,主题没了,再好看的画又能怎样呢?

凤奶奶的墓安排在琼花老家屋后的一片庄稼地里。地边有一棵柿子树,小时候,琼花他们经常在这棵树下张望日渐红透的柿子。那时,琼花天真烂漫,脸颊就像树上的柿子一样。庄稼地里长满了麦子,三月正是麦子“扬花”的时节,细小的碎花装点着笔直的麦芒,似乎在夸张地显示着生命力的旺盛和强大。然而,如今麦地深处就是凤奶奶的长眠之地。透过麦秆之间的缝隙,依稀可以看到她曾经住过的老屋的屋角。她从这里搬走,如今又回到了这里,还要与它朝夕相伴。这也许就是完整的生命。

琼花、琼英、小弟和他们的表妹都伏在麦地深处的泥土上,痛哭流涕,抖落了一地的“麦花”。无辜的麦子并不知晓琼花的悲伤。琼花煞白的脸庞显露了离别母亲时的无奈。

琼花怎么也没有想到,儿时打猪草走过的地边竟是母亲多年后长眠的地方。

麦地深处成了母亲的另一个故乡。

(选自赵锋散文集《老家:一个人的故乡心灵史》,中国华侨出版社,2018年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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