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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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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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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楼下那棵白杨树,泛黄的落叶又被初春的风,轻轻托起,抛向楼室的窗口。有几片树叶孩童似的调皮,贴上窗玻璃往里面张望,身着白大褂的叔叔、阿姨们行走都特别急促,就象迈着很快的舞步,慢了一拍,生怕别人踏了脚后腿似的。杨树叶儿多么想戴着白口罩的叔叔阿姨揭下口罩,让她们好好看看,那一定是世上最美丽,最让人想多看几眼的面容……却,叔叔阿姨们目不斜视,依然走着自己的路。这里正是B市新近建成交付使用的"抗疫灭毒综合诊疗中心"一一国家拨款、市府筹措、社会捐助,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生命工程上。媒体报道,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党员,让家里人取出儿子所有的烈属撫恤金,连同小数点后面的额数,一分不留的交到了居委会。还有一位安装班长,因疲劳过度,从二楼塔架上晕跌坠地,抢救醒后,又碰碰撞撞的回返工地,拦不住,他会瞪大眼睛:“我是党员!"就在这片工地上,我采访了一位瓦工。小伙子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体型虎背熊腰。没时间拉闲呱,我开门见山地问:“你是共产党员吗?"小伙计继续着手里的活,回来一句:"快了"!接着从兜里拿出一张白色的信笺,我舒展开来,待看时,楞了一一纸上只有首行"党支部",再往下,右角一枚鲜红的指印,我盯住这枚指印,看了好一会儿,有些猜疑的问:"师傅,你这印章是血的吧?"小伙子抬眼看看我,憨厚的狠劲点了一下头。我的心猛的一颤,嗓子被堵住了,此时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他这是要用行动证明自

已……

 我叉开话题,问小伙子家在那里,他继续着手里的活,头也不抬,拿手指指西南方向:“就那儿,离这五里地,牛家洼。"我说:"那你该姓牛喽!“

  "不,俺的姓在后头。"小伙子有了笑脸。胖乎乎的两腮,一对酒窝。挺好看。

 我又说:"姓啥咋能倒过来?"小伙子这会儿笑出了声:"大叔,俺逗你哟,是外名犟孙牛"。把我也逗乐了:"那你的辈分不大呀。"小伙不在意的说:"在村里就是小辈。过大年给长辈们磕头拜年,一圈过来,得亮灯回家,两顿饺子并一起吃!"说完哈哈大笑。

 我被小伙的情绪深深的感染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挠心挖胆,狠不得扔石头打天。   小伙子,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这时候,有辆 救护车开来了,让人心收紧的警笛,呼啸着从我们近处的一条临时土路上飞驶而过。土路上有积水,路两边喷出浑浊的水花。小伙子大喊一声:"不好,有危病号!"胖乎乎的脸顿时变了颜色,手里的瓦刀一扔,朝着救护车开去的病区撒欢的跑……我老腿无能,只能拼命挣扎着前行。等我赶到现场,车上的病号及护理医生全都进了病房,却不见了小伙子。

 我在外面焦灼的等候,小伙出来了一一两位"全副武装"的白衣战士搀架着走出病房大门,只见那小伙子手乱拨拉,很响的嗓门:“你们医生讲不讲理?俺帮忙背病号,抬病号,那大胡子医生还骂我是不知死的鬼!"看样子,差点掉泪儿。两位医护人员苦笑不得,其中一位直盯住我。我明白自已也犯规了一一病区是有警戒线的,于是,赶紧拿出证件,给人家解釋。小伙子那边喊起来:“让这位大叔评评理。他们的人有劲吗?小姑娘,老大婆,救护车拉来的人是轻易能搬动的吗?俺要问问大胡子,找死的鬼姓什名谁?我叫犟孙牛!"

 这家伙还真有个性。搀送的医生有些无奈,看看我,又盯住小伙子:"小老弟,我的话你一定要听,大胡子医生是为保护你才发脾气。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你看我们穿的衣服还有口罩,就是防止传染的。象你这样赤膊上阵,很容易吃大亏的。怎么,村里的领导没给大家开过会吗?"这医生不简单,和风细雨,小伙子竟不吱声了。他用手敲打着脑瓜,突有所悟的说出一句话:"俺的破脑子,咋把这一处给忘了?大会小会都开得俺犯瞌睡!"说着,拉住医生的手:"大嬸,不,医生,错了,错了,俺的错,谢谢,谢谢啊!“

  医生又告诉我,巳给小伙子做了检查,没事。往回走的时候,小伙子又回转头,冲医生阔着嗓门喊:"医生,俺脑子不好使,下回遇上这事,准还得忘!"

 这就是"犟孙牛",我心中的小伙子。

 他成为了我的念想。半月后,我又回到病区工地,那里的人告诉我,小伙子巳半个月没来上班了。越是这样,我越急着见到他。按照小伙子的话,我找到了村子,不让进。戴着红袖章的执勤人员说,上级死规定,外村不许进,本村不离门一一抗疫防疫,全民一条心。好说歹说,拿出《作家证》,才见到了村支书。

 睛天霹雳一一短短十几天,那个一对酒窝的小伙子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被魔疫扼杀了。村支书对我讲,因为那次近距离接触重病号,医院担心小伙子出问题,与村里商量,让他回村隔离观察。"谁想到,死个人能这么快呀!小子,是我这当书记的老爷对不住你呀!"村支书泣不成声。

 我要去墓地。村支书陪同,还准备了祭奠用纸。

村子的墓地没太多讲究,小伙子的墓却特别出眼一一庄重肃穆,复盖着似乎是移植的绿草鲜花,时值春头,早觅的蜂儿嗡嗡低吟……。黑色的理石墓碑上铭刻着烫金碑文,碑座正中镶嵌着小伙子的遗像一一胖乎乎的双腮,一对酒窝,还是那样笑着。村支书告诉我,小伙子所有的殡葬

费用都是医院医护人员与病号捐献的,下葬那天,院里的领导和医护代表,还来敬献了花圈。

 我巳是泪眼模糊了,手颤抖着打亮了火机,又转身对村支书叮嘱:"老伙计,我有一重托"。村支书点了点头:"请讲。"

  "等小牛的党证发下来,你一定通知我。就在这里!"

  村支书握住我的手,攥的很紧,很紧。

  春风暖阳,一缕青烟拔地而起,越升越高,旋即溶入浩瀚无际的朗朗蓝天……

稿定于2020.4.18晨威海九峰山澄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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