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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需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22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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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金牛“记


   赵学儒

2021年,辛丑年。老祖宗说,天干为辛,地支为丑,辛五行属金,丑为生肖牛,故为金牛年,自称“金牛”。此年于我,乃人生第二甲子,多感多悟、多思多想、多舍多得、多转多变。欲拖住岁月的尾巴,它却快马溜撒、播土扬尘,一蹿至年终岁尾。时光匆匆、白驹过隙,记“三轮回”, 聊以自慰、自耀和自励。

                                                      1

第一轮回,与新冠有关。

春节过后,年方开始,因严控新冠,被封老家县城,不能赴京的中国水利报社就班。日复一日、阳光爬上楼,又悄然褪去。小区人影稀少,偶有口罩游移。车停满小院,尘土落在顶棚。垃圾车突突声响,妻喊我关上窗,小孙也跟着嚷。一日三餐,准时准点,孙拉我从书房到餐厅。妻本是巧妇,又从网上学艺,把日子鼓捣得色香味俱全。

一夜春雨,淅淅沥沥,清晨被洗过。墙角的草长大,树上的蕾吐蕊。望着窗外,心思流落京城。将二十年,做记者兼作家,在全国漂荡,转眼到退休年龄,感觉就像跑车,突然踩了脚刹,立即拐弯。或跟很多人一样,自己感觉身强力壮、心气十足,年龄却说这是法定的事。三月底办手续,告别心爱的、为之奋斗半生的新闻事业。此时,等着疫情快点结束,去做个顺理成章的交接。

作家无闲日,节假日更忙,当下又是潜心写作的良机。闻京城疫情不减,这边情况有了好转,便生出山区脱贫“回头看”的念头。去年,也是在严峻疫情下,三次驱车百余里,至县城西部的碾子沟村,采访老乡脱贫攻坚的故事,之后写了短篇报告文学《碾子沟扶贫记》,发表在《人民日报》上。去年的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由衷为乡亲们高兴。脱贫之后,他们的日子怎样,正是这次“回头看”的原由。欣然写下《山里风景》,稿子传给《人民日报》。

疫情持续,又将退休,单位不再安排任务。些许失落中,做记者的影像历历在目,尤其退休前一年的两事清晰如初。

第一件事,是采写牺牲在一线的抗洪英雄舒明智的事迹。驱使我采写他的原因,竟是我们同年同月生;我们同样就要退休;我们同是工作几十年的水利工作者。他,却比我先走了一步,多少惊愕、悲痛、钦佩涌上心头。当时武汉还是疫区,我请水利作协秘书处帮忙,联系到他的家人、同事和朋友,以电话和视频的形式采访,与人合写了《生命之堤》。此标题过于沉重,又异常神圣,一条生命捍卫数万条生命,当以泣为歌、以字为碑。

第二件事,奔赴抗洪前线采访。深夜,副社长打电话,安排我去重庆采访。我犹豫说,明年初就退休了。副社长说,重庆遭遇历史上罕见特大洪水袭城,单位派你去是有考虑的。我默然,挂断电话,搜索开往重庆的航班。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飞机降落江北国际机场。之后,马不停蹄进出“朝天门”,名曰“两江洪水夹击,山城何以‘零伤亡’”的深度报道,闪现在中国水利报第一版。大灾之年无大患,所见所写即中国故事。

失落中、疫情下,文学相依。几十年,写作、出版短篇小说集《下雪了》《非常女人》、中篇小说集《战神》和长篇小说《大禹治水》,散文集《若水》和《圆梦南水北调》等多部报告文学,还有写作理论专著《写作实讲》。其实,写剧本是一种夙愿,也是好玩的挑战。早年自费订阅《电影文学》杂志,埋下“蒙太奇”的种子,虽屡次试笔,终未成正果。这次抓住“封闭”的机会上网课,系统学习剧本写作知识,完善了二十年前策划、断断续续写就的《大禹》旧作,新写了半个世纪论证、十余年建设运营的《南水北调》剧本。

人,到了退休的年龄,习惯回忆从前的事情,现在感到做过的事大多都有一种使命感,皆踏踏实实做完做好,让人释然。元宵节之后,到了报社。年轻的同事约稿、编稿、排版、出版,一切忙活、一切如常。唯我闲人一枚,到人事处签了几个名字。三月底,正式离开报社;四月一日,开始在中国水利文学艺术协会就职。

到了2022年春节前,北京的朝阳、海淀、丰台又出现新冠病例,防控形势再紧张起来。幸好我提前回到易县,配合地方做好防疫。这年,在防控新冠中开始,又在此中结束,算是第一个轮回。但愿它早点结束,节后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2

第二个轮回,与工作有关。

退休最后一道手续,是把“门禁”交回报社。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说,还给我留着一张“脸”,可以再刷脸进来。我想,再来则有事,无时不再来,来也匆匆,去也空空。几个与我告别的好友,都祝贺我光荣退休,可以回家含饴弄孙、享受晚年。我告诉他们,我马上要去文协公干,他们又为我高兴。我走出报社的门,门就自动关上了。回头瞅一眼关上的门,犹如看到一盏灯,被吹灭了。

关于退休及退休生活,一百个人会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我坚决认为,做自己喜欢又有益于他人的事,是人生一种快乐。能把生活、工作、喜好完美地融在一起,就是人生最大的幸运。自幼爱好文学、选择文学,无论更换何种工作,业余写作始终如一,几十年舍不得丢下。文学是那个对你最忠诚的人,她会跟你走到生命的尽头。如果你不嫌弃她,她绝对不会抛弃你。因为爱,所以爱。二十年前的一个下午,我辞别县水利局的“小官”,北飘到报社“帮忙”,寻找文学发展的机会。

原单位派车把我送到北京白广路的圆形小白楼。新单位安排了床位,购置了被褥。住宿在八楼,办公在七楼。整个七楼是报社的办公区,分为新闻部、专题部、工程部及办公室、财务室、编前会会议室。我被分在新闻部,主要任务是及时报道国内、行业的重大新闻。当时,报社还有一个像样的图书阅览室,不仅有新闻、水利、哲学、经济学方面的图书,还有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第一印象,就单凭这样的阅览室,我的辞职和北漂完全值得,在此可以遨游知识的海洋,嗜吸大海的营养。尽管后来图书阅览室无声无息地消失,而圆形小白楼正如一个码头,我从这里踏上新闻航船。

在圆形小白楼近两年的时间,下楼即上班,上楼就下榻。期间,参加了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高级班培训,恶补新闻采编业务,和单身男女逛街、找饭、交流,偶尔羞羞答答谈谈文学。到了报社,尽管都是操文弄字、写稿编稿,尽管名字也能随文章见诸报刊,其实新闻和文学是有区别的。除了两者的特性特质、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不同,与从业者所处的环境也有某些关系。在新闻单位,文学创作是业余的,和诸多业余作者一样,或有“不务正业”之嫌。然而,楼下的朋友,总是鼓励我多写且写好。

楼下,便是“中国水利文协艺术协会”。以文为媒,与文协的朋友关系密切,闲暇之时便下楼畅聊。报社从圆形小白楼搬到玉渊潭附近,我依然时常到文协来。文协给我办了三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在2008年,推荐我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帮我完成以求的梦寐。尽管有人说中国作协有点“酸”,但是不能否认诸多扛鼎之作,出在铁凝、莫言、何建明、李春雷等会员笔下,她依然是中国作家的大海星空。第二件大事是水利文协与中国作协,在北京市顺义区为我举办改稿会。这是全国首个作家深入生活现场改稿会,十余位国内名家帮我提高写作水平。第三件事,是历经两年多时间“九顾茅庐”,将我揽入怀中,使我的记者生涯与文艺工作实现“无缝对接”。

两年前的一天,文协主席给报社社长打电话,拟借调我到文协工作,报社社长巧妙拒绝。其实,我不是新闻人才,只是完成了一些艰难险重的任务,勉强可以说是一名合格的记者。我也不希望报社拿我当人才,因为新闻是我的“饭碗”,文学才是我“喜欢的事”。我之所以要做“合格的记者”,正是要顺风顺水开拓文学领域。在来报社之前,我是写小说的,出版过小说集,到报社后侧重报告文学体裁,因为报告文学是中国新闻奖的一项,属于新闻的范畴。我自己认为,写报告文学,就是名正言顺搞本职工作。实践证明,我的诸多报告文学作品,为报社挣得不少经济社会效益。那次主席和社长没有“成交”,文协秘书长把拟定好的聘任协议书,暂时放回文件柜。直到我离开报社前几天,秘书长再次把电子文本传给我。我打印了协议书,签上自己的名字,快递给他。“快递”离去,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曾经最后一次向报社申请发挥“余热”,最终被“制度”拒绝。

四月一日,如期到文协报道,置身圆形小白楼,我感慨万千。人生好多意想不到,但冥冥之中又有所必然。这座小白楼,容纳了我太多的梦想、情怀和爱恨。我特意去七楼看了从前的办公室,到八楼看了宿舍,亲切中有些陌生,伤感中有些欣喜,淡漠中有些激动。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轮回,我的水利文艺事业也从此正式开始了。

                                                         3

第三个轮回,与年龄有关。

今年是我的“甲子年”。甲子是中国古代的纪年法,取天干、地支组合成六十个甲子,周而复始,用以纪年。六十年前从甲子开始,六十年后又回到甲子。

人生犹如流水,从小溪至江河入大海。六十年前,我在太行山深处的紫荆关一带呱呱坠地,与清源溪一起姗姗而行。少年如溪,汩汩淙淙,欢快、活泼、清亮,享受大地的呵护和纵容,向往山外的精彩和传奇。走出山门,清源溪流进拒马河,又汇入海河,涌入渤海。因为从事水利工作,渡过长江,跨过黄河,与珠江摩肩,与黑龙江接踵,对江河格外亲切。中年如江河,执着、顽强,昼夜兼程、勇往直前。漫步渤海岸边,看潮起潮落,忆峥嵘往事。老年如海,海似老年。

六十岁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是人生的一条分界线。不管你在不在意,很多人会在这个时候,回首自己大半辈子的人生经历。作家更敏感,我尤其如此。如果把自己大半辈子的生活积累、社会阅历和人生经验,做一次阶段性的文学总结,当是不会留下人生遗憾的事情。恰恰,今年又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作为“行走江河记录时代印记,以水为墨书写中国故事”的作家,在此重要节点应有重大策划和书写。把近年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作家》杂志、《中国报告文学》杂志发表的短篇报告文学精选成册,请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也算献礼我党百年诞辰,为我的人生甲子留念。

或许,是在六十岁这个特殊的节点,当《山里风景》在《人民日报》刊出后,我反反复复读了多遍,泪水倏然落下。字里行间,是刻进骨子里的绿水青山,和绿水青山的嬗变;一笔一画,写的是父老乡亲不屈、热情、乐观的容颜,和行走在小康路上的欢欣。字里行间、一笔一画的背后,是他们、他们、他们,用心里的血、身上的汗、脸上的皱纹,哺育我成长的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介文人,也只能以文感恩、以字抒情,另有《永远的小溪》《绿色紫荆关》《易水河之夏》《江河之恋》《狼牙山的性格》等见诸全国报端,以报效桑梓。

中秋,中国水利文学协会换届,我被推举为新一届副主席,心中也暗自庆幸。毕竟,这是对几十年文学创作成果的肯定;毕竟,这也是对下步文学创作的鞭策、鼓励和激励;毕竟,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做几件推动水利文学发展的实事。一位黄颜知己敞开心扉,说他比我还高兴,看来这“副主席”真不是我自己的事。来到文协,不是“顾问”或问或不问,而是委以“副秘书长”重任。这里的文化需要融入,这里的流程需要熟悉,这里的工作需要落实。忙忙活活,快快乐乐,铺开了一张亲切、崭新的纸张。愿水利文学年年有新人、处处有佳作,我将尽心尽职尽责尽义务。

写了“三个轮回”,才顿悟人生再没有轮回。六十岁之前,多少酸甜苦辣、多少悲欢离合、多少无奈忧伤,都曾有过;六十岁之后,真正的人生刚刚开始,做自己喜欢又有益于他人的事,快快乐乐写好明天的故事,为我所愿、为我所幸、为我所为。

                                                                             寅年寅月寅日于易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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