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周宏伟的头像

周宏伟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11/26
分享

二妞

周宏伟、华霞云

  东青桥,过去是个漁村,大多数人家是靠一叶扁舟,在三万六千亩的洋家圩里捞生活。靠近河边,稀稀落落建有十几户人家,其中有一间石头垒起的屋子,是我父亲的远房亲戚。父亲从北七房到前洲上班,都会在他家歇歇脚,喝口茶。后来,我跟着父亲去上学,也经常到那里去玩,巷上的小伙伴很熟悉。二妞家是个外来户,所以房子也造得相对偏僻,在河东头的东林古寺旁。历尽沧桑的古寺,早已缺失了暮鼓晨钟和香火,大殿里都是些断垣残壁,庭院外杂草丛生,歪倒在一边的两只石狮子,似乎在向人们倾诉着曾经辉煌的历史。

   二妞家有姊妹三个,姐姐生得白净,秀气,但纤小柔弱,胆小怕事。小妹黑不溜秋,脸带菜色,整天喊饿,只知道吃吃吃。二妞自小像个男孩,聪明,胆大,经常会出奇思妙想,闯点小祸,俨然是三姊妹中的小领班。

  她们的父亲,本姓李,原是苏州木渎人。由于家里贫穷,出生不久就被送人,过继到东青桥一户人家,改姓张。可不出几年,养父被日冦杀害,养母离家出走,丢下可怜的父亲,再次成为无根的浮萍,无依无靠,只能顺继给叔父。叔父家有多个孩子,条件也很差,父亲好歹有了归宿,在饥寒交迫中长大。三年自然灾害时,父亲十三、四岁,每天要去生产队学农活,肚里无食脚跟浮啊,挑着水桶走在田埂上,一阵大风刮来,连人带桶摔在了田里。渐渐地,父亲长大了,单薄的小身板,个子一米七,体重却不足一百斤。不适合干农活,只好去外地的工厂里做工,慢慢地,学徒变成了师傅,终于可以自食其力。打工期间,父亲结识了母亲,不久便组成了家庭。婚房是租的,连张床也没有,母亲想到自己上山下乡时曾经睡过的那块门板,还闲置在农场的知青屋里,便和父亲一起步行几十里,搬到了出租屋,一头用长凳,另一头用八五砖垫起来,搁成了婚床。夫妻同心,努力工作,终于有了一点积蓄,回到东青桥,修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在这里,父亲和母亲相濡以沫,相亲相爱,虽然清贫依旧,但充满了温暖。不久,三姐妹陆续降临,小家庭更是其乐融融。

   三个小女孩就是三只百灵鸟,整天叽叽喳喳,活泼可爱。二妞嘴最甜,见人就喊,村里人都很喜欢。

  那是个油菜花开的日子。二妞坐在门口,看着一只只蚂蚁发呆。虽是个小屁孩,却也有很多烦恼。昨天,二妞独自出去玩,把小妹扔家里了,这个“哭屁虫”竟从床上摔下来了,头上磕了个包,害得她被母亲臭骂了一顿;今天早上,隔壁的小丫穿着新买的红裙子晃来晃去,而她只能穿着姐姐的才皮头(旧衣裳),像个丑小鸭。想想,怎么都不开心。

  这时,狗蛋跑过来,告诉她一个小秘密,昨天他吃到蜂蜜啦!二妞不信,蜂蜜可是个稀罕物,他妈妈是个小气鬼,肯定不会买。有几次,狗蛋偷吃家里烧菜的绵白糖,被他妈妈揍得嗷嗷叫。“真的,我不骗你。”狗蛋吸了一下鼻涕,“我看见蜜蜂的老巢啦。”二妞听了,眼睛发光,狗蛋更加得意:“我发现了它的藏身地,就用棍子去捅,你猜怎么着?棒头上竟然粘有蜂蜜,舔一舔,老甜老甜了。”狗蛋得意忘形的样子,二妞不想看:“去去去,骗鬼去吧,别来烦我!”狗蛋见二妞不耐烦,气乎乎地说:“哼,本来想带你去看看,现在我决定不告诉你了。”看着狗蛋转身离去,二妞突然有点后悔,如果好好说话,说不定真能吃到甜甜的蜂蜜呢?二妞心里不爽,一脚踢飞了脚边的泥块。

  “嗡嗡嗡”,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蜜蜂,在二妞的头顶上盘旋,就如和尚念经一般。二妞突然想到,如果跟着这只蜜蜂,说不定也能找到蜂巢,蜜蜂不是都喜欢挤在一起的吗?狗蛋看见的那只蜜蜂,说不定就是一伙的。这时,蜜蜂开始向西飞去,二妞盯着它跑了起来,追了一会,蜜蜂停在了路边一朵野花上,二妞弯着腰,喘着气,眼睛一刻不敢离开。还没等她气喘顺,蜜蜂又飞了,飞向前面一块菜地,二妞只得奋起直追。高低不平的田间小路,增加了追踪的难度。为了那甜甜的蜂蜜,二妞拼了!一不留神,“啪”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二妞哭笑不得,汗水粘着泥土,辫子也散了。可这些都顾不得了,二妞急忙爬起身子。蜜蜂呢?幸好,还在前面飞,只是不确定是不是刚才那只。不管了,只要是蜜蜂,总是一样的。追啊,追啊,也许上天怜悯,在二妞感觉快要绝望时,那只蜜蜂停在了一排粗壮的芦苇上,钻进了孔里,二妞心里一阵狂喜。过了一会,不见蜜蜂出来,二妞拔了根草秆,小心翼翼地伸进去,戳了戳,取出来舔一舔,似乎有点甜。二妞觉得,更深处一定有更甜的蜜,于是又找了根细长的棍子,凑近孔,准备再次采蜜。“啊!”只听二妞惨叫一声,嘴巴一阵刺痛,用手一摸,一只蜜蜂掉了下来。二妞的眼泪瞬间决堤。

  二妞捂着嘴逃回家,一照镜子,嘴巴肿得像个猪八戒。大姐笑,小妹也笑,村里面看见的人都笑了。

   端午节快到了,母亲决定包粽子。

   一来过节了应应景,二来农活忙没时间烧的时候,粽子是不错的垫饥食物。于是,草草扒拉几口晚饭,母亲就带着二妞去河边掰粽叶。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掰芦苇叶,那时河边有许多芦苇丛。母亲早瞅好了一处,在桥洞边上,那里的芦苇茂盛得很,叶子油碧碧的,叶面比较宽,是包粽子的好材料。“你拎好篮子,不要过来,掉下去可要淹死的。”母亲大声嘱咐着。二妞忙点头,站着不动,满心欢喜地看母亲采粽叶。母亲探着身子,手起叶落,很快一把粽叶放进了篮子。河边蚊虫特别多,二妞被咬了好几个包,但是一点都不恼,这些和诱人的粽子比起来,都可以忽略不计。

  采回粽叶,母亲清洗后就开始煮。二妞着急,母亲说,粽叶要煮后才能用的。二妞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泡赤豆、浸糯米,煮稻草,直到第二天吃过午饭,才开始包粽子。

  “多放点赤豆啊!”“那里先放一颗枣子,这样好看!” “多放点,多放点,越多越好吃!”。二妞在旁边指挥。

  “去去去,滚到外头去。”母亲终于受不了二妞的叨唠,下逐客令了。不过赶也没用,三个小姑娘齐刷刷地站在一旁,谁也不肯走。看着盆里的粽子渐渐多起来,堆成小山,孩子们的欢喜也在疯长。终于包好了,母亲直起腰,手在衣角处随便擦几下,端着盆子来到铁锅旁,把粽子一个个放进去。玲珑碧绿的粽子是多么可爱啊,码得整整齐齐,满满一大锅。加水,又洗了几个鸭蛋、鸡蛋放在粽子上面,盖上锅盖开始烧。等锅盖四周白烟升腾的时候,一股粽子特有的清香弥漫开来,真香啊。二妞咽着唾沫,寸步不离,可是母亲说,必须等到明天早上,粽子才会又糯又香。

   天刚亮,姐妹们都早早地醒来。终于可以吃上心心念念的粽子了。二妞一口咬下那个小尖角,细细咀嚼,甜甜糯糯,感觉从来没吃过如此香甜的美味。吞下一只,母亲就不让吃了,说吃多不好,要伤胃。然后把剩余的粽子装进篮子,挂在小屋子的梁下,还“吧嗒”一声落了锁,然后叮嘱几句,就扛着铁耙下田了。姐姐和妹妹去找巷上的小伙伴玩了,家里只剩下二妞一个人。趴在地上数了一会蚂蚁,二妞觉得很无聊。蚂蚁都在找东西吃,二妞还想吃粽子,不给,就去偷。

   母亲挂在门口的衣服,口袋里没有钥匙,又去枕头底下摸,就是找不到,二妞估摸着母亲带在身上了。怎么办呢,那篮子里香喷喷的粽子在向她招手。

   二妞来到小屋门前,这门和常见的不同,是用苇秆编扎而成的。父母白手起家,造房子已经借了债,能省就省,这个小房间就是用芦苇在厅里隔出来的。可是即便是芦苇,对于幼小的二妞来说也是铜墙铁壁。

  透过缝隙,二妞死命地盯着篮子,恨不得把眼光变成钩子,把那只篮子勾过来。望而不得,是多么沮丧的事啊。不过,她很快发现门的底部参差不平,有一个地方断了几根,开了一个稍大的口子,小猫小狗进出绰绰有余。二妞趴下身子,试探一下,觉得如果用力挤,头部应该能过去,但是那尖尖的苇秆像把剑,很容易被划伤。怎么办?索性把口子再搞大一点,二妞就用脚去揣,谁知芦苇秆很坚韧,踢不断。二妞又弯下腰,用力去掰,也掰不断。力气太小了,怎么办呢?找姐姐帮忙?不行,她是最听父母话的,铁定不会帮忙,弄不好还会去打小报告。突然,二妞灵机一动,既然掰不动苇秆,那挖洞呢?地面没有浇水泥,掘起来很方便。二妞赶紧找来铲子,奋力挖掘起来。

   挖呀挖呀挖,门下面出现了一个小坑。二妞心里一喜,丢开铲子趴下身,小心地将头伸了过去,成功了。可还没等她笑出声来,肩膀就被卡住了,身子过不去。二妞用力往前挤,无济于事,肩膀处一阵剧痛,估计被苇秆划伤了。二妞决定退回去,谁知根本退不了。就像那痰盂罐子套头,进去容易出来难。二妞一下子进退两难,顿时慌乱起来。再次尝试,二妞将脸尽量贴着地面,结果蹭了一鼻子灰,脸上沾满了泥土,还是不行,感觉快要窒息了。二妞只好咧开嘴,闭着眼晴哇哇大哭,眼泪、鼻涕和着泥土,顿时让她变成了大花脸。

  哭声在寂静的家里回荡,没有人听到。大人们都出去干活,也不会有人来串门。二妞哭得嗓子都哑了,脸涨得通红,精疲力尽。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姐姐的声音,她看见二妞的样子,呆住了,很快反应过来,抓起二妞的脚脖子往后扯,试图把她拉出来。结果二妞的脖子卡住了,差点翻白眼。大姐慌了,说去找妈妈来救,二妞真怕她找不着妈妈,为了偷吃个粽子,如果死了多不值啊。

  妈妈急匆匆赶回:“要死了,怎么会钻进去的啊,死丫头。”边说边开门,结果发现仍不行,门一开,二妞的头还是卡在里面,再次把她弄疼了,哇哇大叫起来。“啊呀,怎么办啊?”母亲也慌了,二妞更加恐惧,拼着命地叫喊起来。母亲急忙跑出去搬救兵,一会儿,村上的大叔来了,蹲下身子瞅了瞅,然后找了把锯子,让母亲握住秆子,他小心地把苇杆锯断,一根,两根,三根,二妞终于脱险。

   事后,二妞吃到了粽子,也再一次成了全家人的笑话。

   转眼间,二妞长大了。女大十八变,二妞出落得花骨朵一般。为了家庭,品学兼优的她,初中毕业后没有选择上重点高中,而是直接考取了当地的师范。

   开学没多久,学校里组织新生参加军训。教官肤色黝黑,双目炯炯有神,一身军装,好帅气呵。不知怎么了,当对上教官的眼睛,二妞竟然慌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呀。但是,女孩的心思是不会轻易外露的。

   军训是辛苦的,每天必须很早起来晨跑。二妞原本是最怕跑步的,可是,在教官略带磁性的号令下,她竟然也能紧紧跟上,一圈,两圈,三圈,女生们叫苦连天,唯独她一声不吭,咬牙坚持。当教官走过来时,二妞看见了他眼里的笑意。啊,他看她的眼神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这个发现,让她心里无比甜蜜。军训一天天过去,每天训练都很苦很累,二妞瘦了,黑了,可心情却分外好。转眼间,军训就快结束了。教官给大家写临别赠言,进教室的时间多起来,二妞却躲了起来,怕被人看出来。晚自习时,二妞拿到了他的留言,满满两页的祝福,她读出的竟是一种悲凉。

  日子又恢复了往常,无波无澜。同学给二妞介绍了一个笔友,叫赵凯,据说才貌双全。二妞答应和他交往,其实只因为他也是一名军人!交往很纯粹,真的只是书信往来。收到他第一封信的时候,二妞有点发怔。整整四页信纸,确确实实显露出他过人的才华。他给她讲述了他的军旅生活,丰富有趣,激情澎湃,尾末还摘录了几首诗词,想和她交流看法。为了回信,二妞恶补诗词。他会给她捉白字,还会讲笑话,每次收到他的信,她紧涨、激动,看到他的幽默,又忍俊不禁。就这样,二妞渐渐地对他的信有了期待,心中那份隐晦的伤感,也在不知不觉中淡了。偶尔想起教官时,感觉有点对不起教官。可是,他们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那份朦朦胧胧的感觉,现在也变得模糊不清了。有了笔友,二妞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扇窗,外面的世界,原来如此的缤纷有趣。即便在最忙碌的期末考试阶段,他俩的书信也从没断过,一写就是一年。那个纸箱里,塞得满满的,一种情愫,也慢慢地钻进了她的心房。

   这天,二妞在家里打扫卫生,突然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她愣住了,门外是同学,一旁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你怎么不去接我们呀,我们找得好辛苦。”同学一阵抱怨。二妞一愣,她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来,谈什么接不接呢?真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眼前这个男生,应该就是那位没见过面的笔友吧?和想像中的差别有点大,想象中的他黑黑的,壮壮的,中等身材的样子吧。当然,二妞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想。而眼前这位男生,白净、阳刚,帅气,一米八几,穿着一身海军服,站在阳光里,英气逼人,让她不敢直视。也许注意到了她的窘迫,赵凯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没和你说一声,刚好回乡探亲,就想着过来看看。”

   三个人坐下来,二妞也不知道讲什么好。给他倒茶,他猛地站起身来,立正,说谢谢。 二妞被吓了一跳,脸更红了。原本在信里的无拘无束,一时间变得傻傻愣愣,二妞在心里鄙视着自己。幸亏赵凯比较健谈,和大家聊起部队上的事,还说带来了海边的贝壳。这是两只虎纹贝,表面十分光滑,翻转看,发现里面塞着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是几颗类似赤豆的东西,但更红艳。他问:“知道这是什么吗?”“是红豆”,二妞脱口而出。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谁都知道,红豆代表着相思……二妞脸都红了,只觉得耳朵根也火辣辣的。“你不要误会,主要是这边不多见,所以我带点给你看看,我,我……”他突然结巴起来。二妞忍不住笑了,他也笑了,尴尬在笑声中慢慢化解了。

   开学了,他也回了部队,他们又开始了鸿雁传书。只不过,见过面后再写信,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彼此没见过,就像你对着一个树洞,可以无所顾忌,畅所欲言,反正也不认识,现在就得斟酌一下了。但是,那些隐在字里行间的小小情愫,还是会让少女怦然心动。聊诗词,聊理想,聊人生,彼此分享着生活中的苦与乐。生活因为有了他的出现,变得有了期待,有了光彩。

   岁月匆匆,马上就要毕业了。各种考试,各种忙碌,二妞一想到要找工作,就头大。忙完了学校里的事情,又回了趟家,联系实习,忙得不知日月。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二妞骑车回校。傍晚时分,路过门卫室,里面的值班大爷喊:“你的信一直不来拿,都放着很久了。”一看是赵凯的,一共三封。拆开看,信里充满了忧虑:为什么不回信?有什么事情吗?到最近一封,已经充满失落与无奈,以为她不想理他了。再看看时间,都是这一个月里的,最近都忙忘了。二妞急忙回信,安抚,道歉。误会解除了,又继续着书信往来。

   没有电话的年代,一切变得纯粹,一如那时的青春。 她和他,虽有相交,却终是越行越远。

二妞师范毕业了,马上就要成为老师,二十出头,花一般的年龄,长得又很俊俏,说媒的人纷沓而来。二妞一律拒绝,父母见做不了主,也就不管了。但是,二妞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脸皮薄,对于关系较好的熟人,很少说得出“不”。性格,往往会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这天,同村要好的初中同学来玩,拉着二妞咬耳朵:“你还没有男朋友吧?我有个表哥挺好的,你们见见吧,不准拒绝喔。”一句话,堵得她不知说什么。“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女同学雀跃着。二妞想,见就见吧,反正,远方的那个家伙到现在也没有明确的表示,也许是自己单相思。他那么阳光,那么优秀,还要考军校,前程远大,而自己呢,一个平庸的乡下姑娘,以后最多也就是个小学老师,时间久了,也许会后悔,也许会看不上自己…… 八月份,在双方家长的安排下,二妞与那个同学的表哥见了面。说不上好感,但也不觉得讨厌,见到的是一个平平常常,安分守己的人。那时,农村里是比较封建保守的,见过面,就表示一种关系的确立,就算是男女朋友了。男朋友很诚实,很善良,也很灵巧,家里有什么电器坏了,他总可以修好。但不善言辞,一起交谈时,常常会无话可说,像只闷葫芦。每当此时,二妞的心里就情不自禁地泛起了他的影子,心底里流出一声叹息。

九月份,开学了,二妞走进了教室,开始面对全新的挑战。早出晚归,忙得都忘记了自己。某个星期天,她收到了一封厚厚的来信,熟悉的笔迹,是他写来的。二妞有预感,一定会发生些什么。她谈恋爱的事没有告诉他,现在有点不知如何面对了。拆开信,读着,读着,泪就出来了。果然,他表白了,原来她并不是单相思。他向她表达了爱慕之情,他说他原本想等考取了军校再说,那时他就能配得上她了。他还说,这次是鼓足了勇气才说的,幸福靠争取,即使失败也无憾。二妞的眼泪顿时滚落下来。为什么不早点说?他离她那么远,还在准备考军校,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再说,她家里出现了新情况,父亲不知怎么会去赌博,迷上了押牌九,赢了想再赢,输了想翻本,结果越陷越深,借了几万元债。这对当时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半夜里,母亲的哭骂和父亲的呜咽,撕扯着二妞脆弱的神经,生活的压力够大了,母亲头发都花白了。现在,她有了男朋友,父母也很满意。而那个他,那么远,那么多不确定的因素,如果选择了他,就要远离这个家,母亲怎么办?愁肠百结,二妞第一次失眠了。最终,她做了决定,人不可以太自私,就这样吧!泪再次滚落,怎么擦也擦不干。

信寄出去了,魂也跟着一起寄出去了。盼着回信,又希望不要回信。矛盾煎熬,一个星期过去了,信箱里是空空的。到了第二个星期的周末,二妞终于收到了回信,他向她诉说了自己的痛苦与煎熬,但最终,他选择了祝福,选择了退出。他还说,友谊永远不变。

每个大年夜,二妞都会收到他寄来的明信片,但邮寄的地点一直在变。弄不清他到底在哪里。曾经也给他写过一封信,但三个月后才收到回信,他说他去了海南岛。后来,二妞再也没有写过信。他的明信片寄了五年,最后一次写着:你现在生活稳定了,我不应该再打扰你。祝你幸福,相信你一定会幸福。从此,彼此断了音讯,生活里,再也没有了那个他。

每个大年夜,是二妞最落寞的时候。外面爆竹声声,烟花迷人眼,热闹的背后藏着的往往是最深的孤独!她一个人站着,看着那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绚烂而短暂,然后渐渐暗淡消失。她在心里,总会默默地问候那个远方的他。人是个奇怪的东西,嘴里说着随缘,心底却粘上了蛛丝,扯都扯不干净。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多年以后,在一次好友聚会上,二妞喝了半瓶红酒,有点微醺。互相吐槽时,我才知道了她的秘密。当年的二妞,也是个有理想的文艺青年,心中的偶像,是一名英俊的解放军战士。那时的女孩子啊,其实都做着同样的梦,有着相同的少女心。二妞不是没有机会,但她却不能动心。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了,他们在这里经历了风雨,生养和培育她们姐妹三个,实在不容易。 骨子里,二妞是个有担当的女子,所以才会嫁在村里,做了一辈子的乡村教师。

  我问二妞,当初这样选择,后悔不后悔?她笑而不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