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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厚的头像

张金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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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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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厚其名

 我是张金厚吗?当这个问题突然在我的脑子里出现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奇怪。

    其实,人的姓名不单单是一个名号,譬如我,刚刚出身,赤身裸体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是谁?我不是阿狗,不是阿猫,我只是我。准确地说,我只是我爸的儿子,是爸的那个自然属性的儿子。与“张金厚”这三个字毫无关系。后来父亲查字典,找注释,听音韵,就有了张金厚这个词。“张金厚”其实是父亲的另一个儿子,即父亲理想中的儿子。“张金厚”只与父亲有关,与我无关。父亲硬把“张金厚”他这个理想中的儿子强加给我,与我合二为一,是给我规范一个做人的目标,设计一种活的套路。从父亲常常对我颇为不满的训斥中可以看出,父亲更喜欢的是他理想中的那个儿子──“张金厚”。

    父亲的训辞极其简单,一语中的。譬如:“就你这个样,你将来讨吃连门子都赶不上。”“就你这个样,给你一座金山也扯蛋。”“就你这个样,我死了你连一副棺材也给我背不起,只有拉出去喂狗。”……在父亲看来,“张金厚”这三个字是让我白白糟蹋了。

    张是姓,就不用说了。光说金厚,金厚这名子太金贵了。从字面上看,极好理解,金钱丰厚,听这名字就是个有钱人。可我不是,现在的社会,有一千万资产也未必能算得上有钱的人,未必就是“金厚”。可不用说一千万,就是一百万对我来说也是个天文数子,平时不用像父亲说的那样去乞讨,给父亲买副薄棺材也能支付出去,父亲也不用有“喂狗”之虞。但这钱常常让我窘迫,不敢有穿一身名牌抖落一下的奢望,招待朋友常要比较那家饭店更省钱,去市场买菜,还得因为几分一角钱与买菜的大嫂争得面红耳赤,出门硬顶着烈日冒着寒风等着挤公交也不敢去打的,更不敢处个二奶小三什么的,生怕人家让你给她买个裤衩乳罩之类的,遇点大事还得投亲靠友借债,这远远不是什么有钱人,也远远不是“金厚”。看来这金厚就根本不是我,我更不是父亲理想中的那个金厚,要不父亲常常对我表现的很不满。

    金厚这名字叫起来顺口,听起来入耳,可用起来一点也不好玩。多年前,积攒了那么点钱,是多少,记不清了,反正很少。老伴说,把这钱存了吧,以防丢失,还能弄点利息。我说好啊。我倒不是真怕把那点钱丢了,咱这出了名的穷文人,小偷也不一定看得起,而且小偷也知道,咱这类穷文人太小气,丢点钱不是报警,就是写点什么东西乱传播,闹得满城风雨,不像人家当官的,偷了他的钱也不说,而且是偷的越多越不说,就不愿意跟咱打交道。我存钱其实是十分想体验一下存钱和拥有一张存折的感觉。我一直认为存钱那可是有钱人的事,能拥有一张存折绝对是十分的体面。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去银行存款,我会有一张存折。

    去银行存钱了,新鲜,激动,因此也格外的慎重,填写存款凭据条时十分的认真。生怕字写得不好有损于存款这件事的神圣。填完了,仔细一看,那字写得极好,显得存单也格外的漂亮,斜眼瞅一下别人填得单子,心里便责备这些人的轻率和随便,怎么能如此对待存款这样的事呢!我敢断定所有客户填写的存单里,我这一张是最好的,我把钱和填单给了营业员,营业员业务极其的熟练,只瞅了一下填单,可是没有发现那是一张填得极好的存单,也没有表扬我的字写得漂亮。不一会,存折打出来了,钱的数额丝毫不差,要命的是名字打错了,存款人一栏竟打得是“张学厚”三个字。我辛辛苦苦攒得那么几个钱,竟让营业员熟练地打到了煤窑老板大富豪张学厚的名下,真还差点把我气得昏过去。

    填错存折不是什么大事,换一张就行了,我不解的是,业务如此熟练的营业员为什么会把名字填错,我生气的是这个为什么。是因为我的字写的漂亮就不应该叫张金厚而应该叫张学厚吗?还是因为就存了那么点钱,你还有脸叫什么张金厚呢?或者是存钱的就应该是张学厚之类的人,而不应该是什么张金厚。我承认这绝不是业务员有意为之,而只是脑子里无意的一闪,就这一闪,闪掉了我虽然为数不多但辛苦赚来的一笔钱不说,关键是说明,存几百元钱填单写得极漂亮的这个人在别人眼里就不是张金厚。

    看来,我还真得不是什么张金厚了。

    其实有时我也十分想成为父亲心中的那个儿子──“张金厚”,不过常常是失败。一次文学笔会,来至全国各地的作家围着一张桌子签到,前面签完的走了,也没引起谁的注意。当我签完时情况就不一样了,几位作家笑着说,噢!你是有钱人哪!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便笑着回答,是的,是的,我应该是有钱人。

    应该是有钱人言下之意就是我其实不是有钱人。这里就有了这样一个逻辑问题:张金厚应该是有钱人,你没钱,那你就不是张金厚了。作家们大都形象思维比较好,不太十分考虑逻辑上的事,因此就一致推我为会议上最有钱的人。会议休息期间,大家要去几个景点看看,几个人合打一辆出租车,临下车了,都说,这打车的钱就让有钱的人出吧。我知道这群笔下生花的作家们大都是没有多少钱的人,好容易逮着一个在他们认为是有钱的人,岂肯放过,便出了钱。晚上,几个人又要去喝茶,硬是把我也拉了去,茶喝完了,几个活宝谁也没有掏钱意思,我又主动结了喝茶钱,谁叫咱是有钱人,谁叫咱是金厚。虽然花了点钱,但感觉很好,心想当父亲心目中的那个儿子“张金厚”的确不错,暗自钦佩父亲的英明,也感谢父亲的苦心。几天下来,一清点,身上的钱也只剩下回家的路费了,如果再硬着头皮当我父亲心目中的那个“张金厚”,我这个让父亲很不满意的张金厚就连家也回不去了,于是后来的几天,就找个理由推掉所有类似的活动,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我没钱了”这一真实原因。

    时间长了,便觉的还是做自然的我好一些,做父亲的那个“金厚”实在太难了。父望难筹,虽然是一种遗憾,没有那么大的能力,父亲终会谅解。人有多大的能耐,就亮多大的牌子,千万不要去做那活要面子死受罪的事。

    我想我是否应该重新给自己起个名子。想了许多,也不知道究竟叫什么合适。看来人活一辈子也很难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努力做好了自己,又何必在乎别人的评述呢。

就叫金厚吧。仅把此当作父亲生前的愿望,死后的遗嘱,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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