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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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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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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 出 的 文 字

 因为病,很长时间没有写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有枯竭的感觉。想,这不是好兆头。

    活了五十多年,什么事没经过,才写了两本书,怎么就枯竭了呢!想,恐怕就这点本事了。贾平凹得了一场肝炎,就一连写了《人病》《谈病》《治病救人》《说生病》《手术》等涉病文章,篇篇“病手”生华,到了人家手里,病都能病出散文。史铁生,一个残疾人,离了轮椅不会走,离了拐杖不会站,离了透析不能活,一篇《我与地坛》,一部《病隙碎笔》把那些整天活奔乱跳吆三喝四东跑西逛神采飞扬的作家们惊得目瞪口呆虚汗直冒。史铁生却轻松地说,上帝为人性写下的两条最本质的秘码是残疾与爱情,这话谁能写得出来。

    想,我也是否应该得一场病了。

    我为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

    贾平凹的那种病我也得过,还早了他二十多年,那种病我是不想再得了。贾平凹把它叫做乙肝,用得是学名,结果谁也没想到,乙肝就是一篇很好的散文,这篇文章一发表天下的人再不敢得这种病了,不是怕治不了,是病不出那种品位来。譬如我吧,当初就叫黄胆病,因为全村人都那么叫,我准不能说你们把我这病叫土气了,应该叫乙肝才对。村里人会骂我得病还要穷讲究,臭斯文,黄胆病先黄舌苔再黄眼睛,接着是皮肤发黄,严重的全身像腊像,两只眼睛在镜子前一闪,是两道黄光,极恐怖,村里人说全村曾有五个人得过黄胆病,都死了,我很害怕我成为第六个。

    我得肝炎没有得出一篇散文来,得来的是呻吟和叹息。这病得的极没品位又极不是时候,是我定的结婚日子的前三天,这婚还结不结,选择是很难的,不结吧,你说我活了二十五岁,还没有碰过女人,万一我成了第六个,死了,这一辈子不是白活了,没碰过女人就死掉,太惋惜,太不该,太不舍,太不甘心。结吧,好像也不行,万一我真成了第六个,死了,让人家早早守寡,不是害了人家一辈子,这真还有点损人利己,这种选择极其痛苦,甚至比我每天喝得两碗中药水都苦。

    其实能不能结婚还在其次,最担心的还是能不能活,会不会成为第六个,医生说能治好,但医生大部分有些吹牛,不能相信。村里人说,这病难说,十有八九活不了,十有八九就是那第六个。这话又不想相信,不愿相信,可人家又不是凭空乱说,五个案例死死摆在那里,你能不信!于是找了几本医书看,结果却看出了一身冷汗,肝炎能转化为肝硬化,接着是肝腹水,接着是肝癌,再接着……不说你也知道。不敢看了,把书扔了,不敢想了,又撇不开,还是不由自主的想,我突然觉得我不是我了,我成了病,我的最近的邻居就是死,一不小心,我就会走进它家。

    如此看来,就纯生理方面,我和贾平凹没有多少差别,他得过肝炎,我得过黄胆病,乙肝和黄胆病本来就是一回事,结果也一样,他被乙肝折腾了一阵子,活下来了,我被黄胆病折磨了几个月,也没死去,所不同的是另一个层面,贾平凹的乙肝是一种思考,是一部文学,我的黄胆病却是一种思虑,是一连串的呻吟。

    相比之下,史铁生的病更可怕,先是瘫痪,再是肾衰竭,不用说这两样能把人吓出冷汗的病,就连他捎带害的那几种小病,那一样都不是好玩的,不信,谁敢试试?透析器里,鲜红的血液汩汩流着,从他的身体上流出来,再流回去,这通俗点说叫“洗血”,你以为这是儿童在玩塑料管导水,姑娘在洗花看手帕?和贾平凹一样的病我已烂如稀泥了,得上史铁生这种病定是必死无疑了,恐怕连呻吟的份也不会有,还会在“病隙”中“碎笔”出如此经典的宏篇巨著。

    这不是病的差别,这是生命重量的差别。

    我听说佛把世界分为三体,一体是天堂,天堂里没有黑夜,那里住的是神,神只会笑不会哭。一体是地狱,地狱没有白天,那里住的是鬼,鬼只会哭不会笑。还有一体就是人间,人间有白天也有黑夜,是天堂和地狱的公共郊区,人既会哭又会笑,因此人既是神又是鬼。天堂和地狱都没有疾病,上天只把疾病降给人间,就看你如何对待这种磨难,你敢对疾病笑,没有谁敢阻拦你,你终究会笑着走向天堂,你如果面对疾病哭哭啼啼,邪恶的病魔一向的欺软怕硬,就会把你虏入地狱。

    贾先生、史先生是知道如何对待疾病的智者勇者,他们身染重病不但能自我赎救,还给人们留下了这种赎救的文字,这些文字应该是众生普渡的桥。

我知道疾病我是肯定不会逃过的,但我不知道我是否会踏上他们留下的这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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