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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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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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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童年


父亲呵,我的父亲。

 

父亲弟兄八人,父亲最小。听四叔讲,父亲一出世就生不逢时,命运多逆。生他那年,老家一带赤地千里,遍野衰声,遇上了百年未见的特大旱灾,谷叶几尽。在间四面漏风的草庵里,父亲一跌地,不象那些富豪人家一样有“添子”的欢天喜地,而是面对野菜和榆皮树糊糊也难以养活嗷嗷待哺的十几张嘴的木雕似的爷爷,痛苦的脸型扭曲得都挪了位,双手抱住头发乱蓬蓬像蒿草一样的脑袋,圪蹴在炕沿底下,凄楚地自言自语:“这可咋活呀,这可……”

坐在黄土炕上脸白得像墙皮似的奶奶,拖着产后极度孱弱的身子,极艰难地往前挪了挪,少气无力地说道:“咋活也得养呀,他到底是个生命哩。”说完,瞥了眼那团粉嘟嘟的小生命,把围成圈儿的破棉被往高拽了拽,以挡那用荞麦秸塞的窗户眼外刮来的“呼呼”的风。

“唉,说的容易,”爷爷头也没有抬对着奶奶无限悲怆的说。

是不容易,爷爷说的对极了。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一间已被岁月的烟火薰得黑乎乎的茅屋里,土炕上光净净,仅有的半张草席,五只碗儿缺边少沿。一只开个豁口的铁锅里还有剩余的半锅榆树皮糊糊,七个儿子,大的只穿半截裤,小些的全都光屁股,再要养活一个小生命,难上加难。

趁着奶奶熟睡之际。思虑已久的爷爷,铁打的主意拉不回的牛劲,用张破席围住父亲,一溜烟跑向碾凌河对面的野树滩,扔在一个小山丘底下的土圪洞。

奶奶醒后,见炕上没有了父亲,刹时什么都明白了,一翻白眼,朝后一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丑女,丑女,丑……”爷爷见状,眼珠子瞪得眼皮球一样大,双手搂住奶奶虚弱的身子,用劲大声摇吼。

是好心的三爷爷,用黄条篮子把父亲盛了回来,狠狠刮了爷爷两个耳掴子:“有人不算穷,你养不了,我养。”

我父亲是个很有良心的人,到后来他儿女绕膝的时候,逢年过节总要念叨三爷爷如何如何好,三奶奶如何如何贤慧。讲到爷爷扔他时,他总是声调沉缓地说:“这也不能全怪你爷爷,就是把你爷爷啃掉,也不够十几张嘴吃几天呵。”

 

父亲呵,我的父亲。

 

父亲吞糠咽菜长大后,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小的时候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挑水被辘轳把打下水井,几乎丧生;上山砍柴,镰刀砍到小腿肚子上,伤口肿得通红,父亲却从未告诉大人一声。

一日,刚刚点灯时分,受生活重压和心灵重压双重折磨有点驼背的爷爷,齐刷刷地把八个儿子叫到屋里,声音有点嘶哑地说:“孩子们,你们都大了,出去闯闯世面,兴许能混出个人样来。”

七个儿子都说:“好出门不如赖在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

有志不在年高,唯有老八——我那十六岁的父亲,翌日村头占奎家大雄鸡第一声啼鸣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出四楞崖豁口,挑着一副货担,过起了茫然不知去处的流浪生涯。

迟暮之年,父亲和我讲起他离家出走的情景时,不得不把思绪的快车挂上痛苦的倒档。他清晰地记得离家出走时,那凄迷清冷的凌晨和天上的一钩残月,几颗寒星……

流浪生涯,那是啥样的一种生活,其艰难险境可想而知,今日起身不知在何处落宿,喝凉水就冷馒头是家常便饭。从东头担来了晨曦,西头挑来了夜幕,喊大爷,叫大娘,劝导整个天下“行行好,”货郎担晃悠晃悠的,里边装的全是些枕头线脑的零碎用品,权作换写盘缠,好夜以继日的糊口赶路。茫茫流浪路,他也不知何处是最后的归宿。

 

父亲呵,我的父亲。

 

离家出走后约半月的一天,父亲来到一位名叫大井沟的山村时,正是中午时分。在村头大杨树下,只见几个贼眉鼠眼的赖小子正在调戏一个抱小孩的中年妇女。那妇女一手抱着小孩,另手肘上挽着个包袱,嘴里不断央求:“行行好吧,俺是到城里寻他父亲的。”小孩吓得缩成一团,一头扎在他妈妈怀里,“呀呀”哭抖。

这帮无赖,光天化日之下,面对一个弱妇孩童,象苍蝇一样围着中年妇女团团转,贪婪的眼睛露着凶狠狠的光,色眯眯地盯着中年妇女那张好看的脸庞。

也可能是苦难养就了一种见义勇为的性格,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突然出现在这帮无赖的面前,拿着挑担的长扁担,拦腰从中间一插,“楚河汉界”地把赖小子和中年妇女从中间截开,闪电般的动作,把这帮人都吓懵了。

搅了如意好梦,使这帮无赖恼羞成怒,“这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一个长得“满脸横肉”的家伙,好象是个领头的,嘴里很恼火地骂了一句后,一个“双风惯耳”朝父亲太阳穴两侧左右横贯过来,父亲本能一闪,躲过这致命的一拳。谁料,旁边一个声的干瘦干瘦的“瘦猴”见状,闪电般地朝父亲后脑勺狠狠一拳,打得父亲摇摇晃晃,天旋地转,趁父亲还未倒地的时候,“满脸横肉”又一个“双风惯耳”,又是朝着父亲太阳穴两侧惯了过来,“咚”的一声,父亲便直条条朝后倒了下去几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货郎担已经全部砸碎,长扁担已被断成两截,那帮无赖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那位中年妇女正泪水洗面:“你可醒来了,你可醒来了。”

父亲见她只是嘴在蠕动,却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还以为是错觉,眨巴眨巴眼睛,才知一切都是真的。原来,无赖们出手太重,把父亲的双耳膜打塌,成了十六岁的聋子。十六岁,十六岁呵——那是多么诱人的年龄。从此,父亲脸上也就失去了笑容。

点灯时分,父亲搭了一辆骡马车,来到了晋西北的这个小县城扎了根。在这座小县城,父亲给人家扛长工磨面,渡过了他的青春时期。为了混口饭吃,父亲忍气吞声,抢的珍藏东家的尿盆,为挣个一毛二角的。在这座小县城,父亲经好心人撮合成了亲,迎来了四九年穷苦人扬眉吐气的那一天,获得了新生。

 

父亲呵,我的父亲。

 

山西静乐作协:张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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