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开

那时花开，满院子的芬芳。玫瑰、栀子、海棠、牡丹、芍药等等热热闹闹挨挨挤挤栽满了父亲的花园。

那时，儿子最大的快乐就是在父亲的花园里奔跑玩耍。有时候摘一个无花果，有时候拿着花铲玩土。父亲是一个爱孩子的人，有时候儿子不小心弄坏了花花草草，和蔼可亲的父亲从来都不责备孩子。反而，准备了许多药包，他担心玫瑰刺伤孩子的手，担心藤萝绊住孩子的脚。一年四季，院子的花儿总是被父亲照料得姹紫嫣红，芬芳四溢。满园春色，引得蜂飞蝶舞，生机盎然。我们就在这样的春色里徜徉，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父亲是儿女的榜样，是儿孙的福星。至今儿子还在问：“妈妈，你们怎么那么狠心，爷爷只是睡着了，你们为什么说爷爷走了？为什么要把爷爷埋进土里？”儿子的话让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父亲的的确确走了，走的突然走的让人肝肠寸断。父亲患的是胃癌，发现时已是晚期。父亲一生都在为他人而活。他爱我们所有的人，唯独没有他自己。他自始至终，保持着一颗干净的心。作为60年代的大学生，父亲尝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

父亲曾经讲过一个故事。大学期间，父亲有一次外出游玩，渴了累了身上又没有多少钱，看到街边卖的红心萝卜又香又脆，是买萝卜呢还是步行回学校？当时父亲内心很矛盾。口渴难耐，萝卜是最好的选择。学校路途遥远，口袋里的钱只够买一张返程的车票。买了萝卜就只能步行回校。结果，父亲选择了萝卜，几十里路只好步行回去。时隔数十年，每每提及此事，每每看到红心萝卜，我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起父亲还有父亲的故事。父亲让我们学会的不是恶而是善，他用自己的一生实践着一句话：吃亏是福。有好事让给他人，有便宜丝毫不沾。他不止一次的告诫我们：看人要看别人的长处，学习要学习别人的优点。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父亲一生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堪称儿女的楷模。已年近八旬的他，自强自立，从未给儿女添过一点负担。甚至在住院期间，自己病重却还在关心着我们，深怕我们冻着、累着。有时，我们轻微的一声咳嗽，都让父亲担心好几天，而他自己却是满身插着管子，伤口又深又长还流着血。每天医生换药的时间，就是我们最揪心的时刻，看着血水渗透了纱布，看着外翻的伤口，眼泪总是止不住地流。怕父亲看见，我们总是偷偷地跑出去哭。等到克制住自己的时候又换一副笑脸面对父亲。

有父亲的日子，我们总是在父亲这棵幸福树下，享受阳光灿烂的日子，从未把父亲当作高龄老人看。他自己做饭，自己缝补衣服，自己处理家中一切琐碎的事情，几乎不让母亲操心。我们回到家，父亲总是嘘寒问暖，临走时还不忘带一大堆好吃的给我们。父亲一生心灵手巧，会做精巧的饭菜，会做精美的木工，会拉二胡，会画画等等。甚至连毛衣都会织。连女儿都在埋怨我，“妈，您只会自己做事，却不会教给我们。洗衣、做饭甚至织毛衣，都是姥爷教的。”女儿的话，逗得我哑然失笑。的确，在父亲面前，我总是自惭形秽，觉得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和父亲相媲美。在父亲面前，我永远是他的笨女儿。

有父亲的日子永远是春天，玫瑰、栀子、海棠、牡丹、芍药等等热热闹闹挨挨挤挤栽满了父亲的花园。没有父亲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呢？天昏地暗，冰雪覆盖，让人窒息。所幸的是父亲的花园还在，依然是玫瑰、栀子、海棠、牡丹、芍药等等热热闹闹挨挨挤挤栽满了父亲的花园。

记得父亲生病住院的前一天，我把一盆长得半死不活，枯黄地快要死去的吊兰拿给父亲，父亲笑吟吟地接了过去。我问父亲，“这花还能活吗”?父亲说，“给我吧，插进土里试试看，好歹是有生命的植物呀”！果然，在父亲的精心护理下，吊兰奇迹般地长出了嫩嫩的透明发亮的新叶。如今这盆吊兰翠绿得仿佛能拧出汁液来。它像是被赋予了某种灵性，恣意生长，层层叠叠，绿意盎然。父亲一生心底纯洁，不染纤尘。像莲花超凡脱俗，像阳光温暖大地。

又是春天，又见花开。惟愿花开依旧，芳香依旧，慰藉千疮百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