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三轮

 奶奶第一次蹬三轮，还是在我寄宿在乡下的日子里。原先她是不蹬的，但第二年的时候，伯伯家的弟弟妹妹也被送回了回来。每次赶集要买的东西多了，奶奶人也拎不动了，就打电话和姑姑说：燕子，咱家买个三轮吧。

奶奶开始学三轮了，在东边的村子里学的。师傅是家小店的老板，邋里邋遢，三十好几也没讨着个媳妇。我与他素未谋面，也不知道奶奶是怎么认识他的。他示范给奶奶看，坐在那破烂到露出骨架的坐垫上用力地前后踩那两个脚踏板。那个画面让我想到了最近老师所教的圆规画圆。

奶奶学习蹬三轮，学的不亦乐乎，一有时间就带着我们往小店老板那儿跑，来来回回的过程中，我也忘了这是第几趟。只记得每次归程，她都十分满足。

终于，奶奶出师了，她骑着一辆蓝白漆面为主色调的崭新三轮停在我们面前。她自豪的笑着，眼里似有光芒。她让我们三坐上去，三轮后部的车厢两旁都有挡板，大小刚好容纳下我们。

奶奶开始蹬三轮了，身子一前一后地摇摆着。我们坐在后边欢呼。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欢呼，也许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也许是在庆祝奶奶的毕业。她依旧笑着，从侧面留给我们一个美好的弧度。

有了三轮，奶奶开始送我们上学。我们想到不再需要天不亮就爬起床走上一个钟头，甭提多开心了。可是这样的快乐却没办法每天都享受，奶奶说小孩子不能惯坏了，也得锻炼锻炼。就变成了我，与弟弟妹妹分成两批，一批乘一次轮换着来。我们也倒同意，只是时间久了也会有纠纷。

原先我们说好一三五让弟弟妹妹坐，二四我来坐。我是哥哥，多让他们一天。一次奶奶去上海向我们的父母讨要生活费，把我们放在了各自的外婆家。等她回来时接走了弟弟妹妹，我则在外婆那多待了一段时间。再回到奶奶身边时，是一个星期一的下午，她骑车来学校接弟弟妹妹。我告诉她我想今天回去，她说好，那你自己走回去，今天是星期一，应该让弟弟妹妹坐。我顿时就不满意了，问她为什么弟弟妹妹坐了那么久，这次换我坐都不成。想到一直以来我一直少他们一天，我气愤地同她争吵，全然不顾当时人来人往的尴尬。最终她妥协了，载上我们三人。

天空布满了晚霞，太阳暂时被云儿遮住了。它似急着离开，又开始缓缓地往下沉。我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一向话多的弟弟今天格外的沉默，像做错了事一样一言不发。妹妹坐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前边的奶奶板着脸只顾蹬三轮。这条路上已经没了旁人，安静的只剩下她的喘息声。拉着三个人并不轻松，前方是个上坡，不论奶奶怎样用力蹬着脚踏板都无法进一步前进。无奈之下我们只能下来走，结果她很轻易地就骑了上去。

等回到家中，弟弟妹妹们又开始和我打闹，奶奶在给谁打着电话。我看见她停在空地上的三轮，骑了上去，模仿起她骑车的模样，发现只要把方向拉稳了，没有任何难度。这时奶奶已经挂断了电话，脸色并不太好，我从坐位上下来不敢出声。她并没有上来指责我或是怎样，而是叹了口气低声对我说：你大一点，应该让着他们。我只是点头。其实我并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她有很多话我都听不懂。但此时我已经不想再违逆她。

黄昏的余晖落在那辆没买多久的三轮上，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它变得有些旧了。有些漆面已经掉漆，坐垫的皮也脱落了一些。我想不用多久，这辆三轮就会变得像小店老板那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