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老三。”这是爸爸对他三哥的称呼。弟兄里他排第三，爸爸排第四。但是唯独他，我爸从不叫一声哥。

听家里人说起初我爸是管老三叫哥的，后来因为了些什么，我也弄的不太清楚。但是从之后我所了解到的故事中可以感觉到，大概就是瞧不上。

去年我随爸爸下乡参加了爸爸他伯伯的葬礼。在乡下，早些年头的时候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有的人远道而来追悼，有的人为了葬礼忙前忙后，东家不请亲朋好友坐下来吃口饭也不像话。这时为了替主人家里，也为自己着想，彼此互助。从而有了红白喜事来宾出份子钱的习俗。也因为这份子钱的事，才让我有了前面所说的大概。

出殡的前一天老三媳妇突兀的打电话来问：“老三的份子钱给大哥了吗？”

这倒是十分新奇。不过仔细一想，他们夫妻如果能心平气和的聊起家常，那才显得更加新奇。

“三哥，三嫂问你那行情的钱…”（这里的行情指的是份子钱，我们地方的方言）电话是我妈打的。

“又要钱…我上个月的时候才给了她一万块钱呢，她又是买电视，又是买…让你来问我?那现在我的钱都给她了从哪弄钱！”他很不乐意的大声嚷着，我在一旁震的耳膜发麻。

我妈只好如实的给老三媳妇发了条简讯。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我也就没见老三媳妇了，一起没来的还有老三的两个孩子。倒是老三早早的便在等候我们…原来他昨晚就已经到了主人家。我见他穿着打扮的既干净又漂亮，尤其脚上一双棕油皮鞋，擦的锃亮。天还没亮，从路灯旁走过的时候，刺的我直晃眼。他熟络的招呼着我们每一个人，同辈他上去拥抱握手，长辈他靠近寒暄两句，晚辈他则远远的微笑点头。每个人他都认识似的。他声音洪亮，眼睛精而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谈笑风生的时候，不会让和他接触的人感觉到一丝不适。

到了开饭的点。（乡下的酒席会把桌子椅子往那一摆，熟悉的人不约而同的往那一坐。桌子不够的时候一般会让未成年的孩子坐在小桌，下面摆几个小凳单独成一桌。太小的则坐在父母旁边方便照看着。如果不在酒店，厨房里的人得等外头吃完咯，才能动嘴。）他就近挑了个都是远亲的桌，坐下端起酒杯，一边咂吧着嘴一边往里倒酒。他嗜酒如命，却总忘不掉那些过场…吃了几口菜之后，便开始张总李总的叫。“总”站起身来敬酒，他跟着站起来。他是本家，这些远亲虽然年龄和他相仿，辈分要低上一两倍的。

“哎呀，都是自家亲戚站起来做什么嘛！坐下坐下！”

“使不得！乱了辈分！”

他心满意足的伸出酒杯，看见“总”双手举杯的杯子比他低，微偻的腰顿时直上许多。他露出了微笑，把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净。

“好酒量！”另几个“总”喊着。

他红着脸笑着然后又端起了酒杯。这回又是另外一位“总”…

酒过三巡，他差不多进入了平日的状态。面色微红，手里已经离不开酒杯。但是杯前瓶中的酒已经倒空，他往前仰着身子一把抓来桌上准备的另一瓶。倒了一杯之后仍然觉得不尽兴，于是到后厨又要了个盛饭的大碗，原来那个碗夹菜的时候已经沾满油了。他将瓶里剩下的酒倒入碗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很快，碗里的酒也被喝完了。那怎么行呢？好不容易碰上一次免费喝过瘾的机会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他看见旁桌还有一瓶未开封口的酒，就过去拿。碰巧的是，老三媳妇的二哥正好坐在那桌上。原来她二哥同这家关系不错，听说老人去世特意赶了过来。这回可以用“自投罗网”了，她娘家可没人喜欢老三。

“平日里都见不着人，今天咋回事啊?”她二哥看了看老三手里刚拿的酒。

“又在蹭吃蹭喝啦？”

“什么话！我又不是没给钱！”老三可能有些喝多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经通红。他挠着头皮，看上去很生气。

“俩孩子抚养费给了吗？”

“自然给了！还给了一万哩！”他像昨晚那样大声的嚷着。

她二哥不大相信，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个男人抛妻弃子离家三年半都没寄回去一分钱。他会给自己小妹钱?他从哪弄来钱?挣得那点钱早拿去买酒了！更何况听小妹说他外面还有姘头。就算有也会给那姘头，这狗日的在外那几年和姘头在一块呢！

“我得打个电话问问小妹。”说着，她二哥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不信拉倒！”老三一凶，拿着酒瓶往自己那桌走。

“来，喝酒！”老三把从旁桌的酒打开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一开始喊的“总”倒了一杯。

“总”讪笑着站起身来，这一回他举的杯子高于老三了。而另一边，她二哥好像已经拨通了电话。老三喝了碗里两口酒，拎着还有剩余的酒瓶往厕所方向走，跑。

从那时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老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