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书如嫁女

谁能说，亲手把一个浑身湿漉漉、黏糊糊，闭着眼只知道啼哭的像小猫小狗一样的女婴，抚养成亭亭玉立、顾盼生辉的大姑娘是易事一桩？期间，要经历多少一把屎、一把尿的精心侍弄？又要经受多少次她感冒、咳嗽、发烧时的担惊受怕？更要为她的心智、人格、体格茁壮成长付出几多心血？其中艰辛，只有女孩的父母能够明了。

还有，等女儿完成学业，羽翼丰满了，成熟了，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能够独立生活了，做父母的将再一次纠结起来：怎样才能为她寻下一户最好是殷实富康贤达的人家，当然，最为关键的，恐怕还是要寻个作风正、懂情感、模样俊、体格壮的好儿郎，这才可放心地将心爱的女儿托付与那个家，那个他，并小心翼翼地期待这个小伙子能像岳父母那样来呵护她、体贴她、迁就她。这个艰难而漫长的寻觅、抉择、放手过程，甚至不亚于对女儿的辛勤培育呵护一般，令人揪心，令人牵肠挂肚。

由此，我想到书籍与它的作者，以及眼下的出书热。

一本书，特别是一部史诗般厚重的恢弘浩大的作品，于作者来说，甚至更甚于他的孩子。如《红楼梦》之于曹雪芹；《创业史》之于柳青；《平凡的世界》之于路遥，《飘》之于玛格丽特·米切尔……

再说说出书这回事。说难，其实一点也不难——只要你舍得甩个三五万的票子，至少也要万儿八千（所谓的自费出版，说得好听点、含蓄点，有时也被称作联合出版），只要内容还像那么回事，健康向上，不反动，不淫秽，不宣扬封建迷信，基本上都能过出版社的关；说出书难（自然指的是能拿到高版税、高稿酬或分红之类的常规出版），简直难于上青天。当然，芸芸众生中的极少数的各界杰出的精英人士，专业或知名作家们，自然不在此列。

事实的确如此。尽管这样，你不能一味地埋怨“谨小慎微”的出版机构，或者是眼光比较“毒辣”的书商。要怪的话，只能怪自己的功力不够精深，本事没修炼到家，欠缺知名度，或者说，可能是选题不够精准，立意不够高深，书稿的质量还有待于进一步提高，还没达到一定的水准和境界。你，凭什么让人家争着抢着给你出？毕竟，人家是企业性质，不是慈善组织，要生存，要发展，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要考虑盈利。你没有任何理由要人家承担经济风险，花钱为你出书，谋策划、做宣传、搞销售？没有道理的。除非你是人家老总的七大姑八大姨之类，那自然另当别论了。

唉，眼下咱手里又有一“姑娘”长大成人，正待字闺中。自觉她生得颇具几分姿色，懂风情，有内涵，善解人意，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她能“寻户好人家”，当然，能得“一笔彩礼钱”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因为，她是我一字一字敲打出来的，一句一句斟酌来的，一章节一章节精心谋划来的，四十多万字呀，熬过几多夜晚？喝淡了多少茶水？损伤了多少脑细胞？无法统计。搁谁谁甘心呀？！就那样随随便便地找户人家，把自己“最心爱的闺女”一嫁了事？还要搭上一大笔“嫁妆”？我想，天下没有哪个做父母的心甘情愿吧。

于是，我到处托作家朋友咨询，或深夜泡在网上，或在现实生活中，或在虚拟世界里，跟人家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沟通、较量，结果均不甚理想。

提起书稿的质量，有人说，总体感觉较深沉厚重，挺励志的，弘扬主旋律，蛮好的；立意、构思、布局、文笔如何如何，可一谈到出版费用问题，人家的态度立马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在的图书市场如何如何不景气，在没有政府出版资金补贴和相关单位赞助下，出版社必须要考虑所承担的经济风险，云云。”谈到最后，直指一个核心的字，钱——当然不是“女儿”未来的婆家给亲家（也就是我）的“彩礼钱”，而是赤裸裸地明码标价，伸手要“嫁妆”。如果给少了，达不到对方的要求，这门亲事还够呛，甚至直接跟你说，拜拜！你说，这叫做父母的情何以堪？难道真要把心爱的闺女养成老姑娘不成？

万般无奈下，我想大多数做父母的，最终都会选择“忍气吞声”：把女儿搁家里养一辈子，毕竟也不是个光彩事。况且，难免有人会在背后指指戳戳——莫非，她有病吧？

唉，女大由不得娘哦。迟早得让她二次投胎，无论结局如何，这就是她的命！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由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