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乱记（一）

后来回看，才发现《似曾相识花落去》易给人种我的上学生活皆蒙一层压抑气息的错觉，实则那篇文章更多的事对许多年来许多事情的整体反思，只是恰想起几件小时候的事情。故打算作《上学乱记》做解释。这大概是一堆大同小异但小异中颇有趣味的故事。但人活一世，许多意义，也就在于这些小异。它们在我脑中摊开了，真是历历在目。取名为“乱记”，因那段时间，的确很乱，故我记的也乱。我很喜欢一种说法，“过去的回忆里空无一人。”如果这世界每过一天就换一遍场景，旧场景留在过去，那旧场景自然空无一人。想想就孤寂可怖。幸好还有许多人在搜刮它们。待我仔细搜刮记忆，日后这《上学乱记》或许能有补充。

一·文丞相祠

文丞相祠跟我们小学是借壁儿。对着小学院墙打乒乓球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打过去，下了学，跟门卫打个招呼，我们就一个个进文丞相祠的草地里捡乒乓球，也可以领球。今年二月，本去什刹海，到早了便去文丞相祠看了看，大概是因放假了，文丞相祠东侧的草地上没看见乒乓球。一开学，就又有了。

二·国学小院的扁豆

我们眼睁睁瞪着国学小院里的扁豆长长，到秋冬，就能玩了。用石头、树枝等往上抛，把扁豆费劲巴拉砸下来，刨开，里面是黑色的豆子。每年，一架的扁豆能被打光。许多人手里几十个黑豆子，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我们都说不上来有什么用。

三·蜗牛、壁虎、长条虫、猫

墙上有许多蜗牛，拿下来后把口处白膜弄破，若是夏天，在空调水滴水口处接点水撒上去，就可以等着蜗牛出来了。上课时，把它放在桌子上，特开心。

电箱里有壁虎，我们下课时会去逗它，它爬的很快，常躲着不出来。我们之前正好学过一篇壁虎断尾可再长的课文。后来听说它的尾巴被人切了，我希望是小学生们所开的玩笑。我只摸过它一次。

长条虫我们任何人都不知道它叫什么。在北京市里很常见，不是西山、长城上那种如此大的长条虫。它小到常被我们不注意的踩死。这种虫子若被切开，它的两头依旧可以“咕涌”，当时我知道方孝孺的故事，我常联想到他。它们常被鞋挡来挡去，被树枝挑来挑去。或吐口唾沫淹死它们。或拿去吓同学。老师多半是不敢吓的，那是中学干的事。班外那片角落的长条虫，一度被我们玩绝迹，得再等几天，才能看见它们有出来。跟禁渔期一个道理。可见我们多恐怖，几乎一天扫荡近十次。

学校里有好多猫，有时它们在房顶上，有时在地上走，我们看见猫的时候没有看见猫屎的时候多。见到猫时，我们会叫我们给它起的名字，但它不认为这是它的名字。近毕业时，张同学领养了一只周边的小流浪猫，后来问她，她说小猫病太重了，没多久就去世了。

以上除了壁虎和猫，我们双手都占满了它们的血。向蜗牛和长条虫抱歉。

四·大雨

临毕业前几周，一天下午下了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开始大家也愿意出来淋些微雨，后面忽然下大时就都回屋了。那次全操场只有我在疯跑。那天，我几乎前所未有的想跑，想淋雨。人是有心灵的。上课前几分钟我回班，浑身都湿了，颇有魏晋古风。后桌的张同学，主动帮我擦头上的水，真是可贵的友谊，真谢谢她。她和领养小猫的张同学，是一个人。那天班主任借大雨教了我们一段话：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快哉！

五·大铁门

大铁门离我们很近，我们总扒在大铁门上。有次我看见王同学在持之以恒的砸锁，就参与进来了。大概是班主任最后一次批评我，是临毕业几天前的一天早上，她平静的说“缪知行，你说实话，大铁门上那锁是不是你砸的。”我说是。她有点无奈的说，以后注意，别砸了。

可惜我没记住她第一次批评我是什么事，有尾没头，憾事。

今年二月我路过学校，试着爬了一下校西的大铁门，几下就到顶了。我跳下来，顿觉“唉，长大了。”

大家也和一条条长条虫一样，爬到各种地方，一去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