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乱记（二）

近来总乱书，复忆前尘幽路，试下笔，似雾非雾。对长江，不尽叹落木，幸而偶有开怀处。任随风去，道是难得糊涂。千古又八荒，只听落叶扑簌簌，似哭非哭。

———献给在培新街的日子

一·地下室

上了初中，第一个玩的地方是地下室。一天中午我在看书，罗同学些许神秘的问我要不要去一个地方，然后在刚入学的我看来是七拐八拐的去了地下室。我们只是漫无目的的跑、转悠和嚎叫，并躲着老师。现在回想，那真是飞一样的感觉。如今地下室已经变成了礼堂等地。以后的人估计不会知道这曾经有两个快要飞起来的孩子了。幸好孩子们是此起彼伏的飞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中学感受到上学的乐趣，那时开学一个月多些。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怎么就那么开心，大概是因为我虽已上了许多年学，却很少有那样自由、无虑、刺激的犯禁，也预示着几乎望不到头的初中生活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二·冰上走

一到十一二月，有时学校里的湖面就会结极酥的冰，这时候我们就捡石头砸冰，砸冰是很简单的快感。最早石头直接穿透冰面，再往后就会卡在冰面，再往后，就砸不破了。再往后，使全力用砚台砸也只能砸出白点了。只等到用大石头使劲砸都只能砸出白点时，我们就可以小心的上冰打出溜了，下雪后就在冰上画画。我曾在湖边跺冰，一不小心跺使劲了，就掉湖里了。后来陆陆续续，五六次有人掉下去。

三·摘山楂

九十月份湖东边的几棵山楂树就挂果了，持续一个多月。这时我们就去摇树，拿衣服、兜子接着，还有人放哨。这些山楂树，大都是之前的毕业生所捐赠，山楂不甜，偏酸，吃着图一乐。

一想到汇文的山楂树，就想到《山楂树》、《山楂树之恋》。郝云有首歌叫《这个城市》，其中一句歌词“墙那边的葡萄又熟了，可再也没有放哨的兄弟。”这词写的真恰当。

自毕业后，我们老想再搞些山楂。有机会，我们应该赠学校一棵山楂树，当年毕竟是吃过之前树上的山楂的。况且，不然我们拿什么奉献给后面的学子呢？

四·钓鱼

我人生中第一次钓上的鱼是汇文的大锦鲤。

一次午饭后，我和王同学因不知做什么而溜达，走到湖边，湖里养了许多锦鲤，我们便一同决定钓鱼。先找曲别针、大头针做鱼钩，后用午饭中面包或米粒等做饵，手直接提着线，颇有大道至简的意味。有时无饵，便生放下去一个光钩，鱼照样咬钩，且咬钩速度很快，几秒、几十秒、几分钟。我们猜是从未有人钓过它们所致，但一周内钓多了鱼也就长些记性了。最好的时候，可钓起四五斤的锦鲤，但因鱼钩太小而易脱钩。两三斤的小锦鲤，很容易钓起。我们钓的时候许多人围观，第一次钓鱼的饵就是找一位围观的女同学借的，劳烦她从手里拿的午饭上扣下一点给我们用，她笑着就答应了。

我甚至动过想钓起拿走的念头，但全套操作太难，只好作罢。

五·空地

空地在宿舍楼后身。有杂物，亦有待扔垃圾。一次因不知做什么而溜达，我和王同学走进逛了逛（一起钓鱼的王同学），从而发现了新世界。前文提到砸冰用的砚台，钓鱼用的线与曲别针、大头针，皆从此处翻出。还有《黄河大合唱》CD、破双卡录音机、印石等等。我曾在垃圾堆里翻到一块独立包装的过期半年的月饼，于是拿回班打算逗同学吃下，过了一会越看越饿，自己一咬牙吃了。因此还写了遗书，以防万一。现在回想当时胆子不小，不过竟何事都未发生，感谢……我不知道这件事归哪路神仙管。那就感谢月饼制造商。

真是可骂可笑。

六·武林大会

因为看《叶问》，熊同学突然喜欢咏春拳了，每天练寸劲，大家以为他只是神神叨叨瞎耍。一次他捡起地上掉落的墙上的石砖条。一拳打碎了，周围的一圈人震惊了，震惊后纷纷尝试，击碎者十之三四，才慢慢放下对熊同学的恐惧心理。但却少有如熊同学般空拳打碎而不做保护者，我努着劲空拳打碎了一块，右手关节疼了一周。熊同学却从无痛感，摸其手关节处，已有层茧，这稍微出乎我意料。

后来班里便有许多同学开始“习武”，我和熊同学常做着值日，忽然放下笤帚，煞有介事的打两下寸拳。“习武”之风盛行到以至于班中已找不到完整的砖条，窗前宽槽中全是砖块，好似班中有几台碎石机。后来只得将魔爪伸到教室外，幸好班主任抓紧扼杀了此爪。之后我们继续煞有介事下去，成立了“十班武术家协会”。打的更勤了，几乎每天中午都有比武，比大侠还忙，进班跟进佛山似的。

如今我书架上还有一小块当时的砖块，供谈笑吹牛回忆用。一厘米多厚，巴掌大小。

七·关于十班革命若干问题

我们在很长时间里热衷“革命”，主要内容是给老师和校领导的用词、规定、态度等挑问题，我们对此的认识和态度介于有劲和没劲之间，经常游走。汇文在五四运动时期就参与了革命，革命气息充斥校园。之前食堂有个问题商讨会，后勤主任举了另一中学的例子后马上开玩笑到“不过我们不会这么做的，我们这么做你们明天就该上街游行了。”可见一斑。不过我们所做的与学长们相比就不足挂齿了，但总归有些微薄意义。我想人还是应当有段眼里几乎不容沙子的时光，毕竟后面有的是时间得过且过，别开始就这样。

临毕业时我给我们年级主任周老师发的一段话里有胡适的一首诗“救国千万事，何一不当为？而吾性所适，仅有一二宜。”用这个来概括几年来的“革命”，挺准确。

但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如同他们不曾后悔教育我一样。

八·及时当勉励

我第一本被没收的书是《五十篇伟大的短篇小说》，在开学第一节英语课，被英语李老师没收了，后来她放产假便提前还给我了，还送了我两本书，译林出版社的《契诃夫中短篇小说选》，中英文各一本。中文版扉页上写着一句“及时当勉励”。因她曾问过我最喜欢哪个短篇小说家，我说的便是契诃夫。她只教了我们一小段时间，我跟她说话很少，一年多后在学校里碰见，她还能叫上我名字。送书这事给刚入学的我一份温暖和震惊，以前我不太敢想这种事。这次教师节回去时没见到她。我欠她正式的感谢和一份礼物，此事日后定当有个妥善的交代。

三年在学校看过的书少说有两百本，班里书架上的书大多被我翻过一遍，翻着什么就看，校史册、主题日历、泰戈尔等。有本汪曾祺的散文集，破败不堪，软禁了一阵，还写了一小段“题跋”，后来被纳同学收入麾下了，下次问问本书之后的命运，大抵过得不错。

三年被没收的书有二十本左右，有时在语文杜老师处放的书不止一本，她都笑称打算管我要管理费了。大多时候被收书后，我常以写一小篇卷子来交换，读书使人进步、写卷子使人进步，每次都把我进步的不亦乐乎。被没收的最后一本书大概是政治戴老师所收的《百家唐宋诗新话》，她批评了我几句，我承诺了些话，她就还了。

我估计我永远都读不明白英文版的《契诃夫中短篇小说选》。但上头似乎还有点李老师给我写的话？可惜我忘了究竟有无，这估计永远也不得而知，因把它借给一同学，她就忘还了。

九·阅览室

阅览室选书好歹算有点凶猛，不太跌份。我曾在阅览室看过不少书，李敖、韩寒、王朔等，这三位导师在阅览室一直有点宝珠蒙尘，我从没见谁在阅览室看他们的书。

一天读完李敖，回班路上，觉得万事万物极其美好，同学面目可爱，天气晴朗，校园鸟语花香。现在回想，真有种细密画家看到文艺复兴主义作品、王朔首次听到崔健的摇滚乐的感觉。很多次饭前饭后或不吃饭便去阅览室，下午读完书提前五到十分钟进班，有种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之感，话都变多了，真是朝气蓬勃。没人理我，我也想乐。因为一切太酷了。

后来班里的几位来事分子，都多少看看李敖，要是不看，就别来事了，看几千万字还未完待续的那个去吧。

班里一位同学，今隐其名，在阅览室偷了一本刘震云的《吃瓜时代的儿女们》，现已不知踪迹。在阅览室偷书比较容易，关键在心理承受能力。有位女管理员脾气很怪，谱也不小，气性倍大。一次她中午回家，我们十分高兴，不知谁把这事高声说了出去，她竟听到后不走了，后传出去令人大笑。

有个外班同学不会偷书，一到门口，警报器就响了，正好被女管理员叫去了，当他丧眉耷眼把书放回去时，我悄悄告诉他，要撕一个磁条才行——碰见自己喜欢的书时，我偶尔手欠。甭管后续如何，先撕了再说。有时我还会把喜欢的书全塞在犄角旮旯，省的找不着。

我也想过偷书，但留下字条和钱。一直唯唯诺诺，本想在毕业前最后一天献礼，奈何那天阅览室关门，只好作罢，没准就是为了防献礼。

叫了三年图书馆，后来被黄表哥纠正了。因不可借阅故只可称阅览室。他还说我们可以和学校掰扯掰扯，但即使有时间的话，我们也没多少兴趣了。

女管理员若看了这篇文章，哈哈。

十·换牌子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下午，前文说到的王同学熊同学与我利用了学校的许多门牌背后是磁铁，可以更换这一特点，肆无忌惮的换了好几个门牌，以为学校无可奈何，结果法网恢恢，放学前就被德育处找了，晚上班主任温老师为了给快毕业的我们平事，减少对我们的不利，便晚上返回学校找门牌，因学校是考场故已断电，他就打着手电找。但诸多牌子我早忘了都换到了哪，他在电话里边质问我边找，我又不好意思又想笑，想笑的时候把手机拿远点，平复了便强忍着告诉他绞尽脑汁想到的。最后他说“你们就作吧，我不管了。”挂了电话又继续找去了。最终把事平了，我们给他的最后献礼和惊吓也就结束了。现今汇文还有一铁牌后有我们当时的笔迹。

换牌一事给温老师留下很深的印象，后来他去了南校区，因此他向南校区的领导建议将所有铁牌焊死。他说现在南校区的铁牌全是焊死的。

十一·班主任

我们两任班主任，一位是刚毕业的女老师，姓杜，教语文，像我们的姐姐，第二任是一位有经验的男老师，姓温，教物理，像我们的爹。教师节回去时，温老师说我们班闹腾程度前无古人，后也大概无来者了。教我们时，我们的闹腾程度让他想让自己的班主任生涯在此画句号，但他没如愿，现在还在做班主任。杜老师也还在做班主任，她没教过古人，但也认为大概不会有来者了，现在他俩带的新生，都说比我们安分多了。

后记

这些东西它们就摆在我记忆的空地里，一提就上来，提上来后真是五味杂陈，有时写到一些人竟还会愤怒，想了想，不原谅。

有次唐班长被政治孔老师要求把我领到班主任杜老师处，路上她问我，什么叫“难得糊涂”？我当时给了她回答，我想这段文字是个更好的回答。

之前数学老师看见我在数学晨练卷后潦草写下的“难得糊涂”，笑称“就你那分儿还难得糊涂呐？！”

是啊，我真是难得不糊涂。

这次所写的是诸多娱乐中的一小部分，笼统而就。还有许多，日后或专门作文。

毕业纪念册封面印着五个字“闪亮的日子”，此言……诸位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