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乡愁

看到朋友圈中大家对冬天生活的向往和憧憬，兴高采烈的讨论着火锅的芳香，我毫无兴致，甚至有一丝莫名的紧张，害怕冬天来得来，来得猛，来得始料未及。

我是冬天出生的，是母亲在池塘里挑泥巴，突然肚子疼，于是回家就生下我。按理说，我应该喜欢冬天，但实际上我却十分不喜欢冬天，我讨厌满目的飘零与苍凉，以及暮霭沉沉的寂静，尤其是霜降以后，天空不再艳阳高照，风慢慢凛冽，雾气开始从地面升腾，笼罩着人们的视线，雾蒙蒙的一片，看起来怪怪的，如同乌云压顶，格外不习惯和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但冬天的美好，又让我无法拒绝，我一边喜欢它的纯洁，干净和温情，却又一边讨厌它的冷漠和生冷。

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家里穷，衣服单薄，上学又没有火烤，全身上下冻得发抖，加上一年四季看不到一丝肉星，抵抗力不高，很容易就会感冒发烧。手和脚，包括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一到冬天就惨兮兮的，没有一块好的，不是开裂就是化脓，若不小心挨着碰着，会疼死人，所以在寒冷的冬天里，很多人不敢出门，尤其在雪雨天，哪里敢光着脚丫或者穿着的布鞋在外面行走。

山里的冬天，来得早，去得晚，亮得晚，黑得早，生活会因为寒冷变得枯燥无趣，只有火塘，在整个冬天是最温暖的，谁也离不开。

火塘里有了火，就有了快乐，而经常做的便是烤红薯和烤玉米，红薯和玉米烤出来，会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过年前，家里若是做好了糍粑，拿到火边烤热，在两面焦黄之后，用手拍打干净，吃起来也是津津有味。

每天做饭，从灶台上移到了火塘，火塘上架上三角架，放上小铁锅，搞一锅猪肉炖白菜、炖萝卜，就是无上的美味，而且几乎是天天吃火锅，只是每天变着花样炖着一锅菜。鼎锅煮饭，味道比平常的大锅大灶煮出来的要好很多。

倘若是来了客人，菜的种类会丰盛不少，炖的锅子有几个，轮番地架在火上，热气腾腾，又香气四溢，而且还会拿出珍藏的好酒。

夜幕降临后，火塘是最热闹的，大家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扯着天南海北、道听途说的故事，老人们讲家史族史地方史，出过外地的人讲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也都会成为梦里的主人。

冬天里的游戏有很多，也有趣味，玩得最多的，有捉迷藏，跳绳，打棒，赶羊，上树掏鸟窝和打雪仗，还有溜滑板。这些游戏，丰富了一个屋场或者一个生产队孩子们的生活，让欢乐在山里响亮。

上树掏鸟窝，大人是不允许的，一是危险，二是不能涸泽而渔，破坏生态环境，但冒险的事情，往往又是孩子们最为向往的，最乐意去做的，所以为了不被大人骂，总是悄悄地进行。有的孩子，一溜烟的爬上树，又一溜烟的下来，三下五除二，干净利索。

打雪仗，十分刺激，几个人追着一个人赶，或者两支队伍互相战斗，打得天翻地覆，不亦乐乎。小时候的冬天，还没有温室效应，一年总会下几场大雪，那么一年就会有几场热火朝天的雪仗，充满着欢乐和激情。

大山里的雪，干净，洁白，一粒粒的像盐一样晶莹剔透，看到它就会让人兴奋，之后鹅毛大雪在空中飞舞，一片洁白，天地连接在一起。下雪之前的天气特別冷，晚上寒风刺骨，又黑不隆咚的，大家很早便圈缩在被窝里入睡，第二天一见，惊喜万分，起来的人不停的呼叫，并冲击雪中，脚踩在厚厚的雪中，发出滋滋的响声，整个山村便立即活了起来。

天气晴朗的时候，几个人会在山坡上溜滑板，感受速度的刺激。那个时候，科技不发达，不是现在卖的那种滑板，非常简陋，是在一张木板上安装四个滑轮，人坐在木板上，速度高的时候就用脚来制动，从坡顶滑向坡底，需要掌握好方向，顺着滑过的旧痕，一泻千里，全身的毛孔迅速舒张打开，风刺激着皮肤和神经，整个身心都爽透了。

滑滑板有一点不安全，所以在滑道上，大家轮流地做好防护，你方滑罢我登场，倒也相安无事，一直都很顺利。

一群野孩子捉迷藏、赶羊、跳绳，既锻炼身体，又发热驱寒，还为山村带来生机和欢笑，往往会吸引大人们的注意，并时而不时地帮倒忙，指出藏人的地方，或者捉住羊头，拉开羊尾，把游戏曝光或者是给游戏添乱，又会有一种埋怨声出现。

冬天的池塘，水已经不多，慢慢便见底了，于是会集体行动，一起来干池塘，把养的鱼捞上岸，再分给各家各户。它让很多人翘首以盼，希望能够浑水摸鱼，但是真正的能躲得过大家的慧眼的，并没有几个人做得到。一般的小鱼小虾，生产队是不管的，谁抓的就是谁的，所以小孩子们的积极性很高，一遇到这样的好事，往往会奋不顾身。

山村里，没有乐器和其他体育工具，除了山歌之外，文艺生活几乎没有，我不喜欢唱歌，看书便成了我的爱好和快乐的源泉。那时候，山里还没有电灯，要凑在煤油灯前面，才能就着那点微弱的光看书，不一会儿，鼻孔里都是煤油味，脸上也是东一块黑，西一块黑，像个小花猫，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后来，我离开了山村，在城里工作生活，渐渐忘记了冬天的快乐，记忆中多是寒冷寂廖和缺衣少食的日子，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怕冷，所以每临冬天，心情总是焦灼和不耐烦，总希望早早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也很少在冬天里回老家，而当我回到魂牵梦绕的山村，发现曾经充满欢乐和喜庆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野草飞长、地里荒芜、炊烟袅袅无几的景象，感慨几十年的发展，在这个偏僻的乡村并没有多少起色，心里有一些难受。

乡村里缺少人气，除一亩三分地里的庄稼，看不到半点生气，与我想像中的千差万别。村里面多数人远奔深圳上海打工，赚钱回来修房娶媳妇，然后又两手空空地出门打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却没有人想着改变家乡的面貌和乡亲的命运。我想，如果不主动去思考改变，幸福将永远在打工的路上。

我希望山村发展起来，留住人才留住欢乐，才留住了儿时的记忆。哎，又一个冬天来了，可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火塘里取暖、雪地里奔走的那些欢乐。

家乡，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