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树黄叶
北风,从雨的间隙袭来,微冷。
一棵暮树,在忧伤中垂泪。细弱的枝干,光秃的枝桠,只几片叶子还在坚守。零星的雨点悄然无息,半晌,孤单的叶子才用湿润证明了雨的存在。叶柄支棱着,叶片没有方向地飘摇,无精打采,只在人抬头注视时,闪着雨水的亮光。在绿意不改的香樟映衬下,它愈发灰蒙,以落雨的天空为幕,枝叶浓墨入画,亦淡亦浓,绘就一副色彩落差却雅致清丽的水墨丹青。
细细观摹这画作,空荡的枝上似有一丝不同寻常,叶片虽已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每个枝头上却各有几颗小“纺锤”显露出来,灰暗的色调并不影响它们傲然挺立,如同古代女子装点发髻的玉簪,端庄优雅,平添了几分古朴的意境。难以想象,秋风里,这素色的树也曾是城市里独特的风景,别具一格的“马褂”叶片,是它最好的“名片”。马褂木,又称鹅掌楸,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冬日里独立枝头上的便是它的果实——挥着翅膀的小坚果们聚成的纺锤形聚合果。秋末初冬,随着寒风渐渐凛冽,小坚果缓缓散开,告别果序,打着旋儿,徐徐而下。我总在雨中欣然等待,弯腰拾捡这坠落凡尘的“星子”,偶有一颗完整的聚合果静静藏在满地荒芜间,便如获至宝,小心收藏。
那几片了无生趣的叶子,秋日里却是洋洋得意的。路过了夏季的绿意,“马褂”更是俏丽,黄色淡雅,细腻如脂。叶片四尖,靠近叶柄的两尖于左右是为“袖”,远于叶柄的两尖稍直向前,是为“下摆”,裁剪考究,“马褂”之名由此而来。许是因为叶形不似寻常流线,风过,叶子摇摆的姿势如孩童玩闹,甚是俏皮。道旁的马褂木总是羸弱的,叶片只巴掌大小,我曾在芜湖的赭山腰间见过肆意生长的马褂木,树冠蓬勃,叶片硕大,真可做稚子马褂了。
春天的马褂木叶片因一众绿色,并不独特,而隐藏叶间的花朵,却美不胜收,其“郁金香树”的别称也在春日里最为恰当了。形似郁金香,花朵虽有九枚花被,三枚绿色向后翻转,不显眼,六枚为黄绿色,聚拢着,近橙色的花纹自花被基部延展为火焰状。从树下仰视,花朵宛如佛家端坐的莲台,云纹飘渺,自有一番神秘的韵味。
也许人们曾为了这独特的叶片仰视过马褂木的风姿,但作为行道木的它实在瘦小,其花、其果锋芒不露,世人不知,白白辜负了这番绰约婉柔。若有山林可付,遍种楸木,春季赏花,秋日拾叶,北风中以树为邻、泼墨描画,才算不枉费马褂木“独树一帜”的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