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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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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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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次,那条路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里,画面定格在那个昏黄的岁月。路难行,行路难……

1

那时,村民组还叫生产队。我们是东庄生产队,大抵是这21户人家都在东边的山坎里吧。21户,不少人。辛勤的农户家,菜园里一年四季都是新鲜的,后院养着猪,厅屋喂着鸡,日子在菜地的细碎阳光里晃荡,在哼哼唧唧的欢声里闹腾,清清亮亮的。偶尔也上街去,老人们戴着草帽,或背着化肥袋子,或挎着大竹篮子,后面跟着小孙子孙女,一路吵吵嚷嚷的。

路可不短。我和姥爷每天都要走。出门穿过邻居家的大稻场,下第一个小斜坡。在细弱的竹丛装点下,斜坡平添了几分柔和,几棵野蔷薇恰时探出娇俏的侧脸,刺莓果低垂着羞红的脸庞,植被太多,斜坡太短,不待细看,已到坡底的小池塘边。池塘边两户人家挨着,其中一户早已没人居住,窗棂上常年挂着蜘蛛网和落叶。池塘水浅,不清,走近时轻易能看到池底的淤泥,和那红褐色的一屈一伸的孑孓。水塘边一棵枣树,木木的,不好吃。这池塘几乎没有什么实在的用处。过了池塘是最不好走的一段路。坑坑洼洼的斜坡直直到底,两个连着的大水塘就在坡底,一个种着菱角,一个不知养着什么,黑乎乎的。因这两个池塘,分出两条路来。宽的在右,窄的在左。宽路抵到几户人家门口了,爷爷奶奶们坐在檐下,抽着烟,编竹篮,纳鞋底,远远看见姥爷便打起招呼,懒于打招呼的小孩可是躲着呢,奔窄路去了。窄路只能一人过,有些地方甚至只容一脚过,走起来要格外当心,微笑的蒲公英、热情的山里红、傲慢的红蓼,全只当看不见了。过了大池塘,已到山脚,路平坦了,但离街上还远。小路在几块菜地间穿插,绕来绕去,鞋袜总被打湿,路边蓝紫色系的喇叭花总是和南瓜藤缠绕在一起,摘花时要留神毛刺,甚是恼人。小路尽头,潺潺水声传来,不知名的小河流带走了一路的风尘,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桥迎接来街的人们。这寂寞的桥,旧、窄、没有栏杆。小时候的我淘气,过桥时,姥爷只得一手挎篮子,一手紧紧拉着我,想来那一幕,温暖又无奈。

2

1997年,姥姥去世了。

在那个黑暗的夏季的深夜,姥爷怎么也喊不醒睡梦中的姥姥。没有电话,没有光亮,想跑到街上找医生的姥爷寻不到方向,栽倒在枣树边的小池塘里。姥爷摔了一身淤泥,姥姥却再也没能醒来,再也没能看到他悔恨的模样,再也没能看到在焦急中被姥爷生生用脚跺烂的泥土地面。

3

1998年夏,长江流域发生特大洪涝灾害。我在姥爷家,每天晚上听着一次又一次延长时间的新闻联播。小河流的水面一天天上升,姥爷的担忧也在一日日地攀爬,终于有一天全都泛滥了,那座小桥被淹了,上街的路被淹了大半,电线也受损了。我和姥爷两个人在家,只有黑暗陪伴。除了等,毫无办法。

在水面退下一些后,竟然等到浑身湿透的爸爸妈妈,桥面泡水受损,他们只好趟着没过胸口的水来看我们。姥爷一边责备他们冒险,一边叮嘱做基层工作的妈妈定要坚守岗位,农村的路难行……

4

1999年。一辆翻斗货车载着家具、衣物和姥爷万般的不舍离开了老庄子,留下了那难行的路,留下了“难行”的悔恨,留下了“难行”的遗憾。那一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正当我们这个小镇子都被盛事的喜悦感染时,姥爷和几个老战友一起喝酒为祖国庆生,有着几十年党龄的老人们,却在那时,哭得像群孩子。

5

2010年。村里修路,老屋在规划中需要拆除。承载了童年时光的老屋啊,就要永远离开了吗?我心中万分惆怅。姥爷呢,那可是他大半辈子的记忆啊,恋旧的老人怎么舍得?可不曾想,姥爷毫不迟疑地答应了。老屋没了,只剩了一口荒芜的井和半壁残垣。姥爷回去看过一次,只久久站立,默默抽着烟,缓缓说到:“这路多好啊!”

是啊!曾让姥爷摔倒的小池塘被填平了;崎岖的下坡和分岔的左右小路没了,取而代之是可行汽车的宽阔水泥路;弯弯绕绕的田间小路没了,一条笔直的道路呈现眼前,再不用在杂草间穿行;寂寞的小桥没了,新建公路桥不旧、不窄、有栏杆……心系人民民生的政府“畅通工程”已把路通到了东庄生产队的每一户门前。村民们再也不必担心小孙女上街不安全;再也不必担心夜里寻不到方向;再也不必担心大雨淹了路。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姥爷看向远方的眼神中,虽有悔有憾,但不再有牵挂了。那条难行的路似乎随着姥爷吐出的烟圈升腾、弥漫直至消失不见……

不知姥爷在1999年的泪水里,有没有包含对这条路的担忧呢?在他们老党员的心里,人人是家人,“人事”胜过家事。可想来,在每一个有着闪闪红星印记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心中都有着这样关于一条“路”的担忧和憧憬:“畅通工程”修的不仅仅是通往每家每户的路,更是通往人民心门的路。

不止一次,那条路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里,画面切换到这个明亮的岁月。路畅行,行路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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