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茑萝花

故事里的人老了，故事里的花还开着，故事还在继续……

一

1980年的夏季，异常炎热，久未逢雨，菜园栅栏边的葡萄只结了瘦巴巴的几个小串，很是苦涩，母亲点在葡萄根的茑萝种子也迟迟未发芽。南征高中毕业了，学校理科和英语一直断断续续，纵使她语文成绩拔尖，也无缘大学。那个年代的高中毕业生紧俏，生活物资更是紧俏，为了一年的360公分，南征开启了学校代课生涯。一如父亲给自己的名字，“南征北战”，过日子如征战，艰辛和挫折把坚毅磨得锃亮。生活清苦，更苦的是她对学生的一片赤诚难以交付。带着土腥气的拼音发音让她觉得难堪，更怕教错了，误人子弟。南征寻来收音机，跟着录音一遍遍纠正自己的发音，确保标准了才敢教给学生。不会英语的隐痛如鲠在喉，她闲暇时开始自学英语，上课时渗透一些简单的单词给孩子们，“不能让我的学生也吃英语的苦”。南征，这个当时只有十八岁的代课老师如春风一般把温暖吹进了学生的心里。

二

茑萝花藤爬满了菜园的栅栏，羽状的叶儿细密得连成一片嫩绿的屏障，间隙几朵五角星状的绯红色花儿，吹响了青春的号角，带来了新的希望。1983年体制改革，公社改为乡政府，杂交水稻终于种遍了小山村的田间，南征不再代课赚公分了。因为工作表现突出，她被推选到乡里任妇联主任，与妇女儿童打交道。工作的乡离家几十公里，在自行车还算奢侈品的年代，南征一年基本都住在宿舍，一心扑在工作上。辍学，是当时教育面临的最大难题。山洼子，水坝子，娃娃吃棒子。依山傍水的风景，她无心欣赏。当青山绿水还是穷山恶水时，山和水便成了拦截人们走出贫穷的巨大障碍，住在山洼水坝的孩子辍学率最高。南征每天都走在家访的路上，跋山涉水，把“普九”的春风带去每家每户。至今，世上一定还有两个孩子记得，小时候有一位南征阿姨，曾经用一个月工资垫付了他们的学费，还偷偷塞给他们买本子的钱，为他们解决了家庭一时的困难，铺平了上学路上的沟渠。

三

又到茑萝花红时，栅栏上攀缘的茑萝花墙依然繁茂。虽然没人打理它，但茑萝生命力极强，成熟时种子会自然裂开，自播繁殖，夏日炎炎时便红星闪闪，生机盎然。2001年，南征在镇里工作，常去村里下基层，关注老人和儿童，忙起来时常常顾不上上初中的女儿。那个夏季的傍晚，南征带回一个和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身材矮小，怯怯地低着头，搓着衣角。她原是孤儿，养父母又去世了，无依无靠。南征偶尔得知后内心触动，为她添置衣物，又总觉得给不了更体贴的关爱，想到她和女儿差不多大，孩子在一起不会拘谨，便不时把她接到自己家里来玩，顺便加加餐。女儿从此多了个姐姐，周末、节假日姐妹两便相聚，同吃同住同学习，一个懂事明理，一个活泼开朗，两人在一起相互影响，原本那个怯怯的沉默的女孩终于可以和大家侃侃而谈了，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眼神清澈，很美。深知自身力量有限，南征希望自己的善意不只是带给女孩一时的温暖，她通过“希望工程”为女孩联系帮扶人，建立长期的学业资助平台。如今，南征退休已有好几年，女孩身在外地，也时常电话联系，儿时来自南征阿姨和她家人的爱给了她很多慰藉吧。

四

茑萝花墙倾泻而下，繁星点点，葳蕤壮观，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茑萝如是，南征的赤诚之心亦如是。在平凡的岗位上，她如茑萝花一般，播下了一粒粒小种子，渺小却充满了生命的力量，种子在她影响了的孩子们心里冒出希望的芽儿，为他们的人生添一分绿意。女儿从业时选择了教师，不忘母亲的嘱托，遇到家庭困难的学生，买衣送物，尽微薄之力。依然平凡的岗位，依旧不变的情怀，女儿把母亲爱的茑萝花种子洒进新的土壤，续写一个有关奉献的故事。

故事里的南征老了，故事里的茑萝花还开着，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