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苍凉的流云追累了夕阳时,霞光便不作停留,夜色氤氲开来。昏暗如同鬼魅,带着混沌追赶着匆匆的行人。脚步快了,慢了,近了,停了……忽的芳菲一缕,刺破了黑夜的昏沉,在闭眼时让人看见她的身形:如烟火一朵在夜空里绽放,点点的不是火光是夺目的星;似静谧村庄孤独升起的一缕青烟,袅袅的不是尘是徐徐落定的烟火;恰深秋的寂寥池塘掠过一只孤鹜,漾漾的不是涟漪是鲜活的生命……如海潮汹涌,铺天盖地而来,更如一阵轻风,撩起发梢,拂过面颊,悠悠然便进了心底,抓住神魄,剥离烦闷,只留得一腔柔情。
这一缕芳菲,原是这般让人难忘。追溯芳菲的尽头,一种常见的树木羞怯于灌木丛之间,似是要尽力隐匿着光芒。
不作桃李妆,
休言裙袂舞。
白露养羞藏,
满园一径香。
九月,早盼着九月了。这位羞怯美人终是露了脸儿了。桂花,于层层叠叠的深绿间来了。一簇簇聚伞花序在花腋下悄悄燃起生机,细弱的花梗倔强地立着,初时花冠闭合,远观只嗅得清香,不足一二日,便迎来了花事盛期。因着品种不同,银色、金黄、丹红的花冠各自缓缓绽开,芳香也不尽相同,或清,幽浮若现,涤荡俗尘;或浓,不吝追溯,热烈致远。花冠分裂成四瓣,腊质饱满,边缘厚实,平添了几分乖巧。可恰是这小巧的花儿,蕴含着极大的能量。一些植物的的叶片、花瓣、树干上散布着特殊的油细胞,桂花花瓣的薄壁组织就是油细胞大量聚集之地,从初开至盛时,多种化学分子在油细胞里发生着奇妙的变化,生产出成分各异的芳香油,芳香油分泌到空气中便很快挥发。大量的生产和快速的挥发让芳香分子在桂树近旁的空气中密度极高,过往的人们,总是攘攘,对这异于别花的香味,又如何不动容呢?
桂花美名流传千古,只是非花期时,它并不起眼。常见的道旁桂花多为灌木,不如松柏梧桐高大挺拔。若是生长于山野之间,桂花树也可高达十几米,秋华遍野时,山野的桂花树不争色彩高下,却肆意着芳菲与葱茏。当干燥的山风毫不留情地掠过大地时,桂花盈盈而下,把繁星还给大地,香味已由浓郁慢慢消散。花事荼蘼,但不该,万不该忽视了另一道风景。墨绿的桂花叶如盔甲般闪着坚毅的光泽,革质增厚让它多了几分耐旱的能力;边缘有锯齿为伴,如此便与阳光更加亲近……桂花叶把自己武装起来,毫不掩饰对生存的渴望。作为常绿乔木的桂花,它的叶耐热耐寒,悄悄为花儿的孕育沉淀营养,厚积厚发。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任人们如何喜欢富丽堂皇,喜欢形态优美,喜欢清淡雅致,桂花自有其风骨。香味浓淡恣意,花事几日,便惨淡自去,从不留恋。任人们如何情薄无义,移其于道旁,却对无花的桂树不曾一日驻足,叶一日不怠,常绿枝头,孤而不傲。想来桂花树,从不喜被冠以吉祥、富贵的头衔,也从不愿与人间结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