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萝卜

老妈在两个月前就开始捣鼓年货了。

附近的农贸市场萝卜二十块钱一大袋，她和老爸起个大早，拉着买菜专用小推车，风风火火地奔市场去了。萝卜买回来，没歇口气，老妈就催了：“趁着大太阳，赶紧切了晒，天气不等人！”老爸瘫在沙发里，一口茶还没到嘴，“让我喘口气啊，你试试那萝卜有多重。再看看天气预报，还有几个太阳天，不行明天再切。”我正准备看，老妈抢了话头：“你丫头手机写的，就两个太阳了，快，行动起来！”“唉，看我给你妈欺负的，瘦成皮包骨了！”说着，我那一百七十斤的老爸就进了厨房，留下我看着手机上一溜行的太阳。还能咋办，帮忙呗！

萝卜直接切长条。堆成小山的萝卜，让我头皮发紧，边切边问：“做那么多干嘛，家里就几个人。”老妈一边把不合她要求的萝卜条挑出来，一边说：“还要给你二姨、小姨，还有楼上的邻家，不一定够啦！”她把一小堆萝卜条推我面前，“你看看，树簇子一样！要切跟你手指头差不多粗。”没办法，我家老妈最大，只能返工。

萝卜切好，直接晒太阳。老爸找出来一床旧床单，三个人一齐上楼顶。冬季的艳阳天，楼顶是福地，我们寻了个空隙，老爸老妈弯腰拾捡着萝卜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年要准备的年货。

“医生说不能吃咸的，今年少腌一点了。”

“年年都说，年年也没少搞，今年真不能搞了，不过香肠还要的，丫头喜欢吃。”

“猪肝也搞几块吧，都喜欢吃。”“鱼也得来几条，年年有余。”“你看你看，说好不搞腊货了。”

“明年，明年一定不搞了。”

“说话又不算数。”

爸妈又重复着每年都要来一遍的对话，玩笑着互相打趣。老两口一直口味偏咸，到了年关又控制不住对腊香味的渴望了。

萝卜条收拾妥当，爸妈在楼顶溜达，晾晒架上挂满了邻家的腊味：肥腊肉油亮亮，瘦腊肉红彤彤，有的是酱肉，涂满了自制豆瓣酱，没晒够太阳就已经香气四溢；腊香肠颜色有深有浅，因着放的佐料不同，让人忍不住想尝尝不同的风味；腊鱼更是风格迥异，鱼的种类、辅料的种类都带着主人家乡的印记，仿佛一场地方美食大比拼。爸妈几乎是在用欣赏的眼光，品鉴这不同的制作工艺，再猜测它们主人的家乡在哪。小小的楼顶藏着越酿越浓的年味，而在爸妈和睦温馨的画面中，腊味、年味都归于平淡，只是这冬日的阳光似乎格外和煦了……

晒了几个太阳天，萝卜条已经瘦脱相了，一根根蔫巴巴的萝卜丝等待着大变身。老爸把它们用盆装了，清洗干净。倒上现烧的开水烫几分钟，萝卜的生鲜味在升腾的水雾里弥漫。接下来是加调料，这就要见识厨师的“自我修养”了：老爸业余厨师从业三十年，年年“年审”，自然不在话下。姜丝、红辣椒丝、葱丝三位“配角”，盐、十三香两位“关键人物”一齐亮相盆中，老爸使出一招“揉中带搓”，十来分钟后，所有食材辅料已均匀拌开。最后一步入坛腌制，玻璃坛早已备好，装好压实，光看隔着玻璃的色泽就已经让人垂涎欲滴。一个星期后，美食既成。

“萝卜呢？腌好了不给我吃，光看着解馋啊？”老妈对着一碗清粥故意发起了牢骚，“都说你高血压，不能吃高盐分的东西了。”老爸说着，端着巴掌大的小油碟出来了，“给，就这一点啊！”“你看你爸可小气？”老妈笑着夹起了一根萝卜丝。小油碟里几根萝卜条和红辣椒、青葱色彩搭配诱人，而我看到的却是冬日里——不只是冬日里——年年岁岁里不减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