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的夏风连吹了三个月,吹蔫了月季娇俏的面庞,吹低了芍药妖娆的发髻,吹却了石榴花火红的裙装。夏时无心,紫薇有意,灿烂地独占了这百日的芳菲。
八月必定是紫薇花的季节了。校园内、小区里、街道旁,它隐在灌木丛里张望,它拼命地向上生长,每一株紫薇都用尽了全身力气,它迸发,它激昂,升起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如云如霞。
紫薇花的颜色十分丰富,每一种颜色的花有着不一样的风情。园林植被中常见的是玫红、深粉红、淡红色的紫薇花,在夏季的一片深绿色里,这些年轻的色彩是笑着的。走在热浪笼罩的路上,转角处一团粉云悄悄探出了头,圆锥花序上一朵一朵的花儿紧密得挨着,阳光在花瓣上跳跃,摇曳生姿。忍不住要上前,与那柔软的美丽亲近,用手轻轻分开花序,只看那懒洋洋的一小朵吧,花冠卷曲着,那是天生的,就算是盛开了它也不愿意伸直了腰,下部长着长爪,与花萼连着,一圈花瓣似是一个个被手托举着的蜷着腿睡觉的娃娃。它的花蕊很是特别,中间簇拥在一起的雄蕊,有着明黄色的花药,阳光似乎都落在这里了,所以格外受昆虫的欢迎;外圈有六枚雄蕊,颜色暗淡,却有着更活跃的花药粒,负责繁衍后代,小小的花儿,有着大大的生存智慧;若是狠心摘下一朵来,花柄朝上倒立着看,小娃娃们变成了张扬的裙摆,若是花儿没有完全盛开,花萼上会有微微的凸起,像极了穿着盛装孤傲的欧洲中世纪女郎;大雨过后,也不必担心绿肥红瘦,剔透的雨滴凝结在花药上,躲在卷曲的花冠里,附在尚未开放的花苞腮边,没有花瓣飘零的伤神,紫薇花暗自垂泪,身影里只多了一分倔强。
小区里盛开着大红色的紫薇花,深邃的红,沉静如潭,竟不像是夏季的花儿;校园里开着紫色的紫薇花,紫色薄薄地铺了一层,清清冷冷,有一种若即若离的神秘;曾在山区的路旁看过白色的紫薇花,如落在盛夏的雪,随山风摇啊摇,随山势晃啊晃,涤荡了一路的暑气。
第一次看到紫薇花,不是在道旁。上世纪九十年代,农村道路还没有规划,更不用说道旁树了。老家多是松柏,开花的树不多见,屋外一棵毛桃树,花儿并不鲜艳;院内的梨树和杏树,花儿只与春天共舞;菜园篱笆边,茑萝和美人蕉与整个夏季为伴,可惜花儿太少,不忍采摘。屋后竹林边,有一条狭仄的田间小道,两块水田一上一下错落着。小道中间,突兀得长着一棵小树,长势并不好,应该是自然生长的,整个树干斜逸而出,像是停在了一个被突然定格的瞬间。某一个夏季,某一个抬头的瞬间,我突然发现它开花了,粉色的花儿星星点点,密密匝匝地开满了枝头,缀了,坠了,树的腰弯得更低了。不记得是谁告诉了我它的芳名——紫薇。自此,漫长的夏季有了长久的陪伴,紫薇花开啊开,也不着急凋落,我不稀罕了,揪下长着“小翅膀”的花骨朵儿,手指轻轻一捏,花萼“啪”地爆开,皱巴巴的花瓣松了一口气,纷纷挤出来了,一粒粒黄色的花药也掉落出来了。曾想过许多次,这棵紫薇为何孤单地在这儿,是鸟的遗忘,是风的偏爱,还是某个孩子稚嫩的期待?离了群落的紫薇花似乎并不惧怕孤单,生于山野的田间,洋洋洒洒地开了一夏又一夏。
“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白居易喜以紫薇花入诗。在唐代,中书省多植紫薇,开元元年被改名为紫薇省,白居易担任中书舍人,也因此被称为紫微郎。“独占芳菲当夏景,不将颜色托春风”,白居易对紫薇花的钟爱,或许正是源于它“独占夏景”,不与群芳争艳,耐得住酷暑,孤独地生,热烈地活,白居易如此,紫薇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