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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明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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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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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母亲

                                             怀念母亲

文/郭明瑞

母亲去世已两月有余, 这段日子,悲痛仍无法摆脱, 母亲生前慈爱的音容每每闪现于我的脑际,既清晰又模糊。我几欲提笔为母亲写点什么,但终是理不清头绪。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我唯有定期到母亲的坟头,烧化一些纸钱给她。母亲一生辛苦节俭,但愿在那边不再操劳,用度充裕些。

母亲大去太突然,几乎没有任何征兆,而且去的那么平静。这个庚子年的初春,正月初八,室内的炉火燃得正旺,室外阳光很好,但寒冷依旧。母亲却要到菜园去拔草,父亲相跟着,拔完草后,母亲先往回走,父亲还在后面。母亲在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致命的一跤啊!父亲发现后,母亲已人事不省。接到父亲电话,我们及时赶到,将母亲送到县医院抢救,诊断竟是脑梗塞,以前怎么没发现有这种病根呀!救治二十多天,母亲保住了生命,主治医生说恢复良好可以出院,谁知出院后病情加重,更不能服药和进食,生命仅仅延续了十一天,农历二月十五日中午,母亲走了!

由于语言功能的丧失,母亲走时没有留下只言半语,但母亲的面部表情那样祥和安然!母亲八十二岁驾鹤西归,也算寿终正寝了,按农村习俗,本应请道士为母亲诵经超度,在锣鼓响器和唢呐声中将母亲送上山,但疫情当前,简化了一切仪式,母亲于寂静中平安归土。

母亲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妇女,她养育的子女也是平凡的。但母亲又有中国女性勤劳、节俭、善良和隐忍的品质,这是她的不平凡甚至伟大之处。母亲不识字,但读得懂生活这本无字书,她精于操持家务,通达世事人情,她用一种朴素的生活哲学维系着家庭的稳定和家族的繁衍。母亲生养四子一女, 子女虽平庸无甚建树 ,但我们的基因里始终流淌着她坚韧自立的血脉 ,不致于成为生活的懦弱者。母亲与父亲相携走过六十年岁月,难免有磕磕跘跘的,但母亲往往在隐忍中淬炼她包容的性格,屡屡化解夫妻矛盾,使他们能够健康长寿至八十多岁而不离不弃,也保持了家庭的完整,这是母亲一生最大的胜利。母亲是坚强的,她一生历经多次劫难, 但总是能够平安绕过,唯独这一次,母亲隐隐感到已无力回天。母亲无愧于自己的一生,她虽不能言语,但面部所呈现的柔和与平静 ,也看出她是无憾的;母亲直到生命的终结,仍保持着她容颜的灿烂。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和六十年代初期, 新中国遭遇罕见的“三年自然灾害”, 母亲于五九年嫁给父亲, 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开始。 母亲当时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坦然接受了这样的日子,在食不果腹的生活困境中承受着劳苦和生育子女的任务,但在前景渺茫中总能固执地寻找一丝亮光。母亲将几乎能数的清颗数的粮食配以野菜和树皮,反复研磨成碎末 ,以此来做成稀粥 。即使这样的吃食, 母亲也是让着父亲先吃,然后,才收拾剩下的残羹。在母亲看来,父亲是家庭的主梁,只要父亲不倒,这个家庭就有希望。母亲青春年少 ,承受着不该这个年纪所承受的一切生活重负,她的精明和坚强 ,使家庭成功绕过那段困难时期,让几条生命存活下来,尽管活得狼狈不堪,但毕定是活下来了。

六十年代末期,父亲被外调到另外一个村(那时叫生产大队)担任支部书记, 母亲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劳力 ,不但要出勤挣工分,还拖累着两三个孩子。 她白天到队里干活,哥姐们总是相跟在后面,如摆不掉的尾巴 ;晚上回来,先是烧饭把嗷嗷待哺的哥姐们喂饱,安顿睡下,然后,就做着繁杂的家务。那时,母亲正怀着我,她忍受着重体力的劳作,加上生活困难,缺少营养 ,日渐形容枯槁。左邻右舍的人们建议母亲将孩子打掉, 但母亲就是不肯。那年二月,按照十月怀胎的规律,我已经在母亲肚里足足呆了十个月,应该瓜熟蒂落了,但没有一丝儿出生的动静。一些好心人担心这样下去对母亲身体有危险, 再次劝母亲做引产处理, 母亲还是拒绝了,“到时间自然会生下来的!” 母亲态度坚定地说。就这样,我在母亲体内又呆了两个月,也就是说,母亲怀我整整一年时间,直到四月上旬,我才降临人间。母亲生我时费尽了周折,她后来回忆说,在生我的前几天,先是大出血,血又形成血片,一直掉落着,她虚弱的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我落地的时候,是一团红球, 左邻右舍的人们都说没见过这样的事,大伯旧社会在保里做事,见多识广,也说这事太蹊跷。 母亲后来一回想生我的那个过程就心有余悸,说接生婆将这一团红球慢慢剥开 ,才发现是个活物 ,断定八字太硬,就用鸡笼子(一种罩小鸡的农具)把我罩在地上。母亲在生下我后,身体大不如从前,但还要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到生产队挣工分,即使这样, 每到年终决算,仍然是缺粮户。缺粮户就意味着欠集体的债务,就借不到集体库存的粮食,就会忍饥挨饿。

我十二岁之前总是磕磕绊绊的,不但瘦弱不堪,而且灾难重重 。三岁那年,被火烧伤,那一年,还差点被一只狼叼了去。在接连的惊吓中,常常神情恍惚,病病怏怏的,而且五岁以前不会说话,母亲总是为我提心吊胆 。那时,“文革”已经开始,全国上下都在破“四旧”,父亲又戴上了“当权派”的帽子,我们一家人就在惊恐和小心翼翼中度日。即使这样,母亲还是冒着风险半夜里悄悄到娘娘庙烧纸,为我祈祷平安; 请阴阳先生做法,舞动桃木条子为我驱邪; 在我手腕上系上钥匙示我早日开口; 为我拜了干爹干妈希望压住八字;请算命先生为我占卜等。现在想来,母亲用乡村这些迷信的方式为我祈福 ,虽有些极端, 但充盈着母爱的温暖。

我九岁半才进入学堂,母亲担心我身体瘦弱,又性情木讷,怕别人欺负我,难免为我操心。有一次, 我和一个同学为一件事发生了争执,手腕被同学抓伤,找班主任处理,因为我口笨 ,插不上言,只有那个同学说话的份儿,结果,班主任认定是我惹的祸,我只有违心地承认。回家后,我处处将手腕回避着,尽量不让母亲发现。但我的神情还是露了马脚,母亲盘问着我, 最后说:“真是你错了,以后要改的, 你没有错,也不要背着这个冤枉” 母亲很生气,就去找了班主任论理,为我正名。母亲知道我惹不了事, 但常常又告诫我不要惹事,惹了事就要及时告诉家里,不能隐瞒着。母亲虽不识字,但她对子女的教育明显包含着一种朴素的辩证思维。

母亲是勤劳的、善良的 。记忆中,母亲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土地到户后,母亲更是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在不到两年的时间,我们全家就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母亲在精打细算中规划着家庭的未来,添置了几个储存粮食的柜子,配齐了农具和家具,在旧房旁边又续接了两间新房,扩大了猪圈面积,增加了养猪头数。母亲把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过得有模有样,让邻居们为之羡慕,也让我们自豪。随着家庭开支的增大,母亲就开始养蚕来增加经济收入,养蚕是一项技术要求高而且非常辛苦的活计,母亲每年养两次甚至三次蚕 。养蚕时,要对蚕室和蚕具进行反复消毒处理,蚕种发放前五六天,母亲就开始忙活起来,忙完蚕具的清洗和消毒,就开始小心翼翼地孵化和饲养小蚕。小蚕长到了三四龄,食量突然暴增,这也是母亲最忙的时候。 母亲每晚要起来两次,清理蚕沙,添加桑叶,做完一次工序,大约需要两个小时。 母亲知道我们睡得沉,很少叫醒我们去帮忙, 因此,大多都是她一个人完成。早晨四五点钟,天还没亮,她就背着背篓和蛇皮袋子去打桑叶。母亲是急性子,有几次不慎从桑树上掉下来, 摔伤筋骨。 母亲如此好强,总想把日子过得滋润些,为儿女们多创造些条件,却一直克扣着自己,舍不得为自己添件衣服或其它什么。母亲用勤劳的创造尽力维持着儿女们读书识字乃至成家立业,为了儿女,她拼尽体力和脑力,积劳成疾,也许隐患早已埋伏在她的身体里面,但她一直没有向儿女们诉说,随着年纪的增大,抵抗力的急剧下降,最后因为这一次摔跤而爆发出来,要了母亲的命。想起这些,心酸的泪就淌满脸颊,我们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母亲,这是儿女心中永远的伤痛!

我三十多岁离开教育岗位外出谋生,母亲担心我身体难以适应外面的生活,说在外吃不好睡不好,体质本来就弱,会不经拖的。好长时间,她一直放不下心,为我夜不成眠。其时,我已成家,孩子都五六岁了,本应该为母亲尽孝道,但六十多岁的母亲反而为我牵挂。每次从外面回家,母亲总是热泪盈眶,把我从头看到脚,打量着我的胖瘦和气色,然后就到厨房做一桌可口的饭菜,母亲却很少上桌,微笑着坐在一旁看着我们吃饭的样子,一种满足便荡漾在她的脸上。每次外出,母亲总是对我千叮咛万叮咛,甚至无话找话地说,末了,就别过脸去,她分明在掉泪。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的心始终操在儿女身上。

我常年在外流浪,每每与同事交谈,总是自豪地说;“我的父母健在,都快八十了!”同事们看我一脸的幸福,就极度羡慕起来。是啊,一个将要步入半百的人,头上还有双亲罩着,我自然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逢年过节,父母膝下的子女和孙辈们总是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他们的周围,共享人伦之乐。但父母逐年老迈,在一起聚集的日子毕定有限,几年前,我辞掉了外面的一切差事,我必须回家陪伴我年已八十多岁的双亲,让他们安度晚年。按说,我早就应该做出这样的决定,现在想起来,仅为了谋生的贪念而延误了对双亲的陪伴是多么令人不齿!母亲生育我们,抚养我们,像春蚕吐丝一样为儿女无私奉献,但我仅仅作陪她生命最后的几年岁月。对于恩重如山的母亲,儿女的孝道却少的可怜啊!

如今,母亲走了,鲜活的母爱也随之消失,我们的生活即刻呈现出一种空缺。母亲在时,我们总是自豪于世间有人伦的完美;母亲远去,又让我们感到生命的无常和渺茫,别离是如此的揪心!母亲,您放心,儿女们会慢慢抚慰伤痛,振作起来,惟愿您的世界一切安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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