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天是昏灰的,街上一片死寂,似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心里有些许压抑,想去市区逛逛。
来到公交车站台,寒风吹得叫人打颤。站牌上尽是污泥,已经看不到任何字样。我试着用手划开这摊“污秽”,但他们已然被寒风紧紧锁住。
公交车到了,车上没有乘客。我走上去做到了车后门靠里的位置——我平时很少去市区。车开动了。被积雪压盖着的五六层高的老实矮楼正不断向后逃离,似乎是在躲避我这唯一的活物一般。
渐渐地,迷雾开始袭来,“银色刺骨”们耸着、隆着,像把人封在了这绝迹——这是工厂地段,交杂着的不知是晨雾还是浓烟。公交车没有停下来过,尽管路上设有站台——没有人愿意在这等车吧。
……
过了很久,或许很久,公交车停下来了,停在了这迷雾中。走上来一个提着布包的老妇人, 她裹着绿色头巾,穿着盖过了双腿的红长裙,外面套着紫色羽绒衣。这种穿搭在我看来有些许奇怪,或许这种艳丽是专属于她的隆重吧。
老妇人看向我,朝我走来,身子有些许晃荡。我望向了老妇人,她脸上贴着坂木的笑容,神情如同煞了骨的蔫蕊,仿佛在用生命勉强吐露着这一丝温意。
“一个人呐,孩儿。”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老妇人又指了指我边上的座位,“我可以坐你这吗?”
“呃……嗯。”我不知道该回答她哪句。
老妇人腿有些僵硬,但还是勉强坐了下来。她翻着布包,对我说:“去市里吗,还是哪呀?”
“嗯,市里。”
“我去看我儿,好久没见他了。”老妇人从布包里翻出了一包软糖,用透明油纸包着,很有年代感,“你应该喜欢这个,我儿从小就喜欢。”
我接过了软糖,捏在手里并没有吃。紧跟着老妇人又翻出了一个香蕉,已经全然发黑了,她小心地剥开一角,里面是白的,这才递给我,“给,能吃,只是皮有点黑。”我挥手拒绝,不想再拿别人给的东西了——其实我讨厌这黑的让我难受的香蕉。但她还是塞给了我。
“拿着吧,我儿吃不完——他很善良,喜欢分享。”她说。
在她说话的时候我悄然把那黑色“污秽”丢到了座位与车体间的缝隙里,她似乎并没有发现。
这时我应客套地做出回礼了,但我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得给出一句敷衍的祝福吧。
“您真热情,霍神一定会保佑您和您儿子,保佑您们身体健康、长寿的。”没有人不喜欢听这些。
……老妇人顿住了,僵住了,似乎是“死”了,“死”在了这摊色彩中。我感觉说错了话,也没敢打破这突然的寂静,短暂的所谓的交谈戛住了,场面就这样尴尬地僵持下去……
似乎过了很久。在迷雾中隐隐看到一柱黑色,是大桥,桥头设有站台。老妇人缓缓起身了,她应该在这一站下。
车停了,老妇人拎起包,提起裙摆,晃荡地走了下去。我看清了她的腿,钢骨,冰冷的钢骨,令人胆颤的钢骨……她扑向了迷雾,淡淡的绿色……淡淡的红色……淡淡的紫色……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奔上来一个身影。披着散乱的头发,是个女孩,怀里搂着粉褥子,她慌张地找到了一个座位倚坐了下来——后车门另一靠边的位置,离我很近。
“该死,我真想把你从桥上扔下去!或者把你埋到桥底下那破坟里边!”她的声音稚嫩中带些沙哑,尽管是在小声地嘟囔,但我还是能听见的。随即我听到了婴儿咯咯地笑声——或许是这“母亲”丑恶的嘴脸在婴儿眼中是滑稽的。
“我恨死你了!你还在这笑我!你毁了我!”即刻听到“咚”“咚”两股厚重的拍褥子声,是在打婴儿。婴儿没有哭,“母亲”哭了……
沉闷的哭声和清朗的笑声夹杂着,让我迷糊。我睡下了。
……
阳光刺了进来,刺穿了车窗,刺穿了我的身体——迷雾已经散去。车里吵吵闹闹,尽管没有坐满人,但依然觉得很多了。我望向车窗外,高楼正围堵着我,蔑视着我,驱赶着我。是时候下车了。
我立起来四处望了望,很显眼的粉褥子一眼被我瞥见,我倒想要去看看。我走了过去,步子很是晃悠,我撑开手平衡着身体——手里捏着软糖,这才发现。
走到身边,这婴儿在吸吮着母乳,脸是粉嫩的,那么甜,那么幸福——就如软糖一般。
公交车停站了。
“喂!你在看哪里!”这母亲注意到了我。
“这包糖送给你们了。”说罢把糖放到了婴儿胸前,我没敢多看一眼,急忙晃下了车。
突然那包软糖从车窗口被扔了出来,糖果脱离了油纸,散了一地。“嘿!把这东西拿走!别脏了我孩子!我在大桥下边的坟里见过这东西!”这位母亲把头探了出来喊道。
我抬头望向了她,她已经扎起了高马尾,不再是散乱的披发,显得格外的精神,一种特有于年轻母亲的精神。
我向她做了道歉的招呼,然后我一个个拾起地上的软糖,将它们捧在手心。上面沾着尘土,但轻轻一吹便将这“污秽”吹散了。
都是老妇人儿子的心意呀!同车上所有人一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