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快乐伴着忧伤同行。花开花落总惊心,渐次妩媚又渐次颓败,花开会疼,花落有声。那嫣红散尽,开至荼蘼的欢愉最后都败给了时光。
鸢尾花开在春天收稍之时,有种从容的姿态,不为献媚,也不为显摆,只为在春光里开一季,让自己来一段春语,舞一曲红尘,哪管它是早是晚,若是遇见了,又何须顾及是早还是晚,一切随风。
记得小时候,每逢清明上坟,都会看见坟头开着一种紫色的花,那时并不觉得它好看,问大人,他们会说那叫老凹花,然后又想到本地喊乌鸦叫老凹,心里一想起乌鸦那惊恐的叫声,更是不喜欢这种花,总觉得它不吉利。平时也是不会想起它,只是每年清明它都会无端地闯入视线,喜欢花的我又不得不拿出一份心思来对待它,但喜欢插花的我从来没有动手采过它,后来渐渐长大,才知这种花也叫马兰花或是鸢尾花,我喜欢鸢尾花这名,就像一只美丽的鸟。
小时候对花的概念是模糊的,什么花,什么颜色,什么样子,都不太在意,鸢尾花是我童年记忆最深的花,但我一直从内心排斥着,每逢清明,那一簇紫色又跃然闯入记忆,好像在提醒自己,该去给逝者上坟了。
关于清明的记忆,除了鸢尾花,就是给爷爷上坟,小小的我跟在大人后面,总觉得满山的鸢尾花隐秘着绝望的忧伤,这也是我不喜欢紫色的缘由,我避开鸢尾花欢喜于山路旁不知名的小白花,采上几枝放在爷爷的墓碑旁,一个人偷偷想着爷爷会更喜欢这些小白花。
那天跟朋友去到一个大森林,满山的松树挺拔笔直,青草丛里的光影潋滟、斑驳,此刻,一块绿色的草坪足够安放我疲惫的心。坐下来,举目四望,竟然发现成片的鸢尾花开满林间树下,就像一个大花园,我忍不住站起来向那些花走去,鸢尾花的叶片由宽大到尖细,像剑一样坚挺,充满力量与生命,花杆也是很结实的那种,再看它的花瓣,像一只只飞翔的小鸟。轻盈而不失稳重,舒展而不失端庄。你不用担心风雨来袭它会怎样。鸢尾花就像风雨中的海燕。我突然想起小时做游戏唱的童谣,“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那会不知马兰花就是我眼前的鸢尾花。鸢尾花香味阵阵袭来,原来它一直珍藏在我的记忆里,我静静享受这花香围绕的世界。
电话响起,文友打来电话告知我嘎嘎的母亲病逝,我先是一愣,然后看着眼前的鸢尾花,想起小时候上坟的情形,有种宿命之感。此刻的鸢尾花仿佛在为她的母亲开放。想来她的母亲也正赶往另一个人间四月天,那里没有病痛,没有眼泪,有的只是成片成片美丽的鸢尾花。我想,此刻的嘎嘎不会如我那般脆弱,她就是一棵野生的草,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那只母亲留给她的沾满烟火味的银手镯,伴着她以菩提的名誉参透来生。她母亲患病期间,我们在网上聊天,她说知道我眼泪浅,哎!其实我是不舍那些温情倍至的时光。在这世上,谁是过客,谁是至亲,仿佛也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那天去看见她的笑脸,她面容背后的忧伤,更多是放逐在文字里,那是她释放痛苦跟告别往事的出口,其实每个喜欢文字的人,更愿意将秘密写进文字里,那里才是安放一切最稳妥的地方,心灵告白跟洗礼的藏身之地。
又逢清明,去给爷爷上坟,爬上山坡,鸢尾花静静地开放,母亲种在坟头的松树已经长了一人多高,孩子们围在树下观赏着那些绿色的还未长大的松果。远处的树一片翠绿,伴着飘过的云彩缱绻一番,这样的时光干净明朗。离开我多年的爷爷一下又浮现眼前,我要感谢鸢尾花,是它让我想起又忘记,忘记又想起那些不曾走远的时光。
这个春天,因了鸢尾花,我懂得一些抵达其实与疼痛有关,有一些记忆会慢慢变长,生离死别都会一去不返,看在哪个路口转弯而已,来生的痛不及离去的殇,为逝者好好活着亦是最好的存在。红尘路上,谁来渡谁,谁又离不开谁,谁又忘不了谁。唯有追忆时光时才会在时光里还原答案。
梵高画的鸢尾花就像一丛生机勃勃的野草,有着各自的姿态与顽强的内心,旷野的疾风也无助于这样有生命力的花。鸢尾花有很多美丽的传说,我想它一定代表了思念、顽强以及优雅,是的,优雅,在这个美丽而又凄清的春夜,鸢尾花以它不败的姿态,在喜悦或忧伤的日常里,安放着一段琉璃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