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附近的那条铁路

每至黄昏，只要是天晴或没什么杂事，我都会到家附近的那条铁路去走走。

这条铁路在我的记忆中从小就有的，只因从安顺一直通向轿子山，所以人们都管它叫安轿铁路，主要以运输煤炭之类的能源为主。随着时代的变迁，新的能源取代了煤的许多功能，这条铁路的车次也就慢慢减少了许多，每天除了夜深或正午听见极短的汽笛声响过而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安静的，所以这条几乎荒废的铁路也就成了附近人家茶余饭后的好去处。

跟往常一样吃过晚饭我就出门，白天的一场雨，让天气凉了下来，我顺着每天的路径慢慢走着，时间长了，脚步竟也适应起枕木的距离来。也许是天气的缘故，今天的人比往常少了些。旁边的私立学校正亮着晚自习的灯，从教室里偶尔会传来老师和学生们说话的声音，每每这时我都会情不自禁朝那一扇扇窗户望去，求学时那份远去的情愫一下在心里滋生。学校里靠墙的一排松柏挺拔着，让天际与铁路的之间的景象妙不可言。而学校对面的围墙里则种着许多香樟树，长得枝繁叶茂，倒也另有一番别样的风情。不过更引起我关注的是开放在铁道枕木边的那些小野花，颜色淡雅，姿态妖娆，这些野花每年一到春天就会成片的生长，散布在铁路的每个角落，随处可见，它们在季节的轮回中花开花谢，扮靓了沿途的风景，当然此刻那一阵阵唧唧啾啾入耳的虫鸣声，才是夏天最好的情趣。

这条铁路在秋天是荒芜的，周围的杂草丛生，长得高过铁轨，放眼望去，竟显一片荒凉之态。而夏天因周围的植物都长得郁郁葱葱，加上散步的人多，也就热闹起来。不过对我而言，不管哪个季节都是一样的，只因走铁路是我从小时候就喜欢的。有时我会就着落日的余晖，坐在铁轨上，想起多年前那个大雪飞扬的日子，清晨的铁路被大雪覆盖，我跟一个要好的女同学走在这条铁路上，我们的每一个脚印都清晰地留在这里。此去经年，不知那位女同学是否还记得当年的那一幕，只是我每一次走过我都会想起那位女同学和那场轰轰烈烈的大雪，内心一片怅然。

快就走到第一个出口处，醒目的提示牌插在行人必经之处，上面写着一停二看三经过，以此告知过往的人们注意安全，提示牌的空地被大片的植物入侵，荒废的墙上长满了厚厚的爬山虎，一片密密麻麻的绿色让人感到窒息。往前走便可看见左边山脚下一排排老式宿舍，那是以前虹轴厂的职工住房，大部分楼已经没有人住，只有少许人家的窗户还亮着灯，远远望去也是极昏暗的那种，想想当年这里是何等的喧嚣与繁闹，许多小贩还经常出入这里做买卖，恍然间当年的场景又浮现眼前，看着楼宇间呈现的阵阵寂寞与冷清，当年那位住在这里的女同学家也早已搬离。此刻我想，在时间之外，唯有记忆可以被唤醒，那些人来人往的景象已是一去不可追。右边同样是厂区宿舍，以前的灯泡厂跟柴油机厂，而今已被拆得千疮百孔，偶尔还会看见拾荒者在未拆完的楼房里捡废品，还有些打工者也会在天冷时把一些工地拆下来的木材在废墟上取暖，随着明明灭灭的火星子闪烁，在灰白的天幕下，看着一栋栋房子残缺破败的景象，竟也有些狰狞之态。

再往前走就是那对老夫妻的住处，他们是住在铁路边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之一，有时会看见老妇人在家门口的菜地里忙碌，而老大爷大多时候就坐在门口抽烟。他们住的房子是用红砖砌成，跟现在的普通房屋比起来显得有些低矮，有时我会朝房子里面瞟上几眼，狭小的房间里除了电视机和沙发，就再也看不见其它大的物件，今天刚好路过时，老汉似乎要出门，吆喝着问菜地里的老伴可带了钥匙。望着房子对面绳子上晾的衣服，以及水泥板上经年积淀的一层层青苔，我想他们一定在此驻足了很长的一段时光，看着老妇人从地里走来收了衣服回到屋里后，我又接着往前走。

下一户是住在分岔路口的一家小卖部，小卖部的房后全被植物爬满，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一座小山，小卖部没有店名，墙上挂着一块圆形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安酒销售点，让人想起安酒热销的那个年代，橘黄的灯下摆着一老式玻璃柜台，所卖物品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天气好时会看见两三个妇人带着小孩坐在店门口凉风或拉家常，偶尔也会看见从对面宿舍走过来买烟的男子，趁着买烟的机会在外面闲吹起来，他们的谈笑声让周围沉寂的事物恢复了生机，也让这条铁路多了些尘世的烟火，少了些寂静的虚无。

再往前走，就到了那棵槐树底下，只因它长在离铁路很高的田埂上，我每次都会仰头望去，此时已是六月，槐花已开尽，只见一串串槐树夹挂在树上，恍然间它又让我回到那个开满槐花的黄昏。不知不觉走到了区政府的路口，我该往回走了，这是我散步的终点。

来路会遇见一些散步的人向我迎面走来，有时会是夫妻二人，手挽手慢步而行，有时会是三三两两出来疯玩的少年，走了很远都还听得见他们从背后传来的笑声。除了散步的人，也有些是赶路的路人，他们步履匆匆，行色疲倦。迎面走来一中年男子，低着头，自顾赶路，后面紧跟着几个结伴的妇女，他们一边聊着，一边赶路，装束打扮都是极简单朴素的那种，或许他刚刚结束一天的劳动，忙赶回去给家人报平安。

我一边想一边走，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一个赶路人，在人生的路途，只是我们所追寻的方向不同而已，回头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心间泛起阵阵莫名的情绪，不知是为他们，还是为我自己，想想这世间林林总总的命运由不得我去左右，所谓众生皆苦，其苦难言。

耳旁的虫鸣声更紧了，似乎在催我赶路，天也渐渐暗了下来，一位老人还在山脚的菜地里收拾着，陪他的同伴跟他说着什么，他们的耳语让我感受到世间的温暖，菜地里有条小路，周围的植物逶迤蔓延直通山间，幽深而静谧，让人顿生向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