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母亲
昨夜,好似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雨,雨水贴在我的窗沿,润湿了我一夜的不眠。又好似,它是预谋已久的,天还没黑便有了一丝凉意,飘飘然,并不惊觉。
下雨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后开始的从天而至。
想必,有些时候了吧。日子很平静,我穿着居家睡衣倚在沙发上看疫情实录,母亲就坐在我身边,她好像有点惊奇,腾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黯淡,用柔和的声音说“下雨了”似乎带着岁月走过的痕迹,我窥到她少女的语调。我也像窗外瞥去一眼,然而我并不能看到什么,一片漆黑。只余对面那栋楼几点泛着白光的隐约,看着有点薄凉。我索然无味地收回视线,并未搭话,也不知道思绪飘到何处,被哪颗雨点包裹……
母亲好像对天气特别敏感,尤其是雨季。雨声地悄然而至被电视声音湮没,可母亲依然能快速分辨,瞬间像个不经世面的孩子般,眼里闪着新奇,她嘴角的笑意经久不息。这时,我才看得清楚她的容貌——原来,岁月并没有消磨掉女子独有的温柔,甚至馈赠她沉淀在时光里的幽香一隅,美得像那张封存在记忆中的泛黄照片,无需过多修辞。
母亲的确没见过什么世面,我和她相见,距离了41个岁月。
在编辑这段文字时,脑海里关于她的容颜表情盘踞了我的脑海。一时间我竟不知从何谈起,剩下一声极轻的叹息。这是对我的讽刺。
在母亲眼里,我会写好多好多的文章,好似我的前途无可限量。每次跟她念起我新创作的文章,她便激动起来,话也变多了,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给她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哩。
我打开电脑,她便端坐在我的身边,静静的等待聆听我的嗓音。每每回头,台灯下她的眼眸都特别耀眼,甚至天上的星星也不能与之媲美。她给我的答复,永远是无尽的微笑。在夜晚给我无尽的慰藉。
因为她喜欢听,父亲也喜欢,我源源不断地创作,的确提高了不少写作水平,想来还得感谢他们的激励。
一篇念完,我话音刚落,母亲便会连声说:幺儿,你好会写噢。声线是发自肺腑的幸福,在颤抖。随之,便是带动我给自己以高频率的掌声勉励。这时,我很高兴,多庆幸我和她相距的41个年头没有隔断我们用爱勾联的默契。
哪怕夜雨浸湿山河万里,母亲带着笑意的目光永远支撑我走向未来,化作千金难买的盾牌。
二十一世纪的快生活让我们很少能坐下来话家常,仔细一算一天24小时里,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过六个小时,忙碌着抽不出说话的时间。
每天早起我要读书,大早就出门上学,父亲六点就会准时起来,这个习惯大概是从我读书开始养成的吧。而母亲,也是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起床,换着法儿的给我做早餐,豆浆机啪啦作响的声音便是每天唤醒我睡意的音符,沾着点点微露,还夹杂着一丝豆香。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母亲的隔阂出现了……她曾以传统的禁锢的爱来爱我,以强硬的方式告诉我她对我的好。我厌恶她的给我的密不透风的墙,把我束缚在她用粗犷声音铸造的城堡。
学业的压力,让我在傍晚归家,便一头扎进白炽灯下的习题演练。无数次,在我力不从心的烦闷下,我推开房门,看到的是一片漆黑的布景。不远处昏黄路灯投射的光影映在墙上,增添我几分哀伤。我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去给父亲送饭了。
我们家是做生意的,生活还算富足,可父母依然节省。总是不舍得轻易在外面吃饭,母亲的理由总是:外面的饭菜总不如家里的干净。父亲也总在店门口等待,等待那个提着两口袋饭菜的女人,那个总是等他一起吃饭的女人。
在那条被夜色铺满银色泡沫的路上,我不知道母亲走过多少遍,一遍复一遍。
后来,学习的枯燥迫使我戴上了一张虚伪的面具,在夜晚的时候,看泪水悄然淌过面颊,再练习微笑。情绪使然,我竟把这一切怪罪到母亲身上……在暗夜里逃避了自身的惭愧。
那时,我不惜向母亲以高声争吵,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被我无限放大。伤透了父母的心,也在自己的心口刺上了一刀又一刀。
那年夏天,我和母亲第一次出国去了马尔代夫,那片梦幻的海洋。
景色很美,傍晚的斜阳被苍穹填涂成两块图画,勾勒一片橙黄,一片紫红。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时光,仿佛岁月也永恒定格在那刻的涛声朗朗。大海用它宽广的怀抱,包容了我逃避的心。
母亲不懂英文,只能简单的说“Hello”还带着方言的语调。一切交流只能依靠我或者同行的人。每当我与外国人交流,母亲总是欣喜的,在她眼里,我依然是她无可替代的宝贝。
母亲喜欢拿着手机到处拍照,还很爱跟我拍照,可她并不懂得如何构图,拍照效果不是我要的效果。我制止了母亲,心中腾然窜出一朵小小的火苗。没多久,我一回头又看见她手拿相机对着我按下了快门,照片定格的是我狰狞的丑陋。
回到房间,如同置身桃源,空调传送的冷气吹拂掉室外的热度。却不想,我内心的火种竟在以惊人的迅势悄无声息的生长……记不清是因为什么了,当时我大发雷霆,甚至对母亲破口大骂,那模样也许和泼妇有得一拼。母亲没有还击,选择了容忍,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眼中悄然出现的晶莹和苦楚瞬间刺痛了我的心。我又一次选择了逃避……
现在,我想我有答案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我当初竟那般伤害她,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自我的救赎?放眼一望,这房间里哪样东西不是她为我精心挑选布置的。如果重来,我要为她拭去那抹哀楚,再狠狠扇我一巴掌。下次,我会带着我的父母重游故地,给他们以最美的微笑,那时,天刚刚好,微风不燥。就让相机定格我们最美的分秒。
疫情期间,给了我和父母难得的相处时光。原来母亲也会开小女孩般的玩笑,和我一朋友的身份相处,呵护我青春萌芽的悸动。
前几天,我创造了几首诗歌,爱情题材的。我像往常一样叫来了母亲,却不知如何开口,我知道母亲的年代在情爱方面是很保守的。思量片刻,透过母亲的眼眸我了解到她的好奇。当中有这样一句“我想,轻吻,不止浅尝”读到这儿,我红了脸,不知母亲要怎样调侃,会不会以旧时代的目光来衡量。我故意用含糊不清的语调念出来,下意识捕捉到母亲的目光,像朋友般打趣的笑晏,惹来我心中一片温润。
不知怎的,我放肆地笑了起来,声音笑得结巴,打起了颤。前仰后合,像是在和朋友分享青春的懵懂般热烈。她也笑了,没有带着传统的目光审视。她温柔的声线徐徐讲述起她的父亲的故事。讲述她带着少女的娇羞接受父亲笨拙的追求。
如果要形容,便是八个字:时光静好,岁月无忧。
我们的改变,都让对方动容。我感恩她用她的温柔,守护了我如玉兰般纯洁的情思绵绵,没有过多的修辞添油加醋,就像两朵泛红的蔷薇在微风的吹拂下,悄然落进了江南的宣纸,落进了一页不被人阅读的插画……
那天晚上,夜深了,床头闹钟显示时间已经凌晨两点过了。
我躺在床上被夜风唤起,吐出一口浊气,听到她和父亲窃窃私语。她有些激动,雀跃的腔调遮掩不了夜色的墨蓝。我听到她说“咱孩子好棒啊,写的诗可不错了,你都不可以的。父亲一向浅眠,也回母亲淡淡的笑声,伴随一丝肯定……
夜无声,可爱让它孕育一场清风的袭走,予我以真诚的拥抱,唱出甜软的歌谣。
母亲一直希望我能把我的文章发出去,我没告诉她我正在努力。
我正在寻找的那位伯乐,相信就在不远的拐角处。
什么时候起,母亲开始练习说普通话了?什么时候起,母亲在努力融入当代人的生活节奏了?什么时候起,母亲在主动学习与时代接轨的电子产品了?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注意起自己的言行举止,和父亲开始保养起来了?是的,从前我总是一味索取,不能揭开面纱走进她的世界……她早已改变,我们家的关系又变成多少人渴望的模样。
她的世界,有着为人母的柔情千种,也有着些许封建的迷信思想。不完美的她,塑造了一个在我心中不可侵犯的,完美的她。
她学会了使用百度,便像个侦探般在广阔的页面搜索,模样比读书还要认真。
她搜索的,无非是一些身上痣相的好坏,抑或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菜的做法,揉入了她多少平淡的欢愉。
她查阅到迷信的夸赞,总是会绽开笑颜,烟波又带着几缕如水般的温柔,仿佛真的看到未来的未来是多么美好……这时,她也会念念有词地说道:“人,也还是要靠自己的奋斗的。运势只是成功的一部分。我知道,她是说给我听的,又像是,在与岁月对坐,隔空是茶香。
她也总是闲不住,一天到晚总是尽心操劳着家务,我们家其乐融融。
去年,父亲的朋友邀请家里人去茶园采茶,母亲去了,回来时,提了两口袋嫩绿的茶叶。新摘的茶叶弥留着春天的绿意,扑面而来,她茶香染衣。
刚到家,匆匆打过招呼母亲便扎进厨房忙活,在厨房里滔滔不绝地讲述她的见闻,不远的距离,油烟机轰轰的声音,为那个傍晚带去袅袅烟火味,她,真可爱。
她采了很多,像个小姑娘般说着邱姨夫妇(父亲朋友)有多和善,他们还帮着母亲采,她的人缘的确很好,这一点,她挺骄傲。
父亲爱喝茶,我本以为母亲采这么多是贪小便宜,原来不是。
母亲仔细翻炒,晾晒那些茶叶,注入了她良久的心血。等待是漫长的,也是欣喜的。一段时间后她的茶终于做好了。经过晾晒后的茶叶没有了刚采摘回来时候青嫩,水分一收,其实并不多。
她和父亲把茶叶分成了均匀的多袋,送给了很多人,只给家里留下为数不多的两袋。她和父亲都是满足的。他们朴实的笑脸,击败了岁月给留下的纵横细纹,我在时光的独木桥上看到女子置身茶园中的绰约身影,和曾几时,温柔了时光。
茶在杯中飘香,我回望我的母亲——最美的女子走在时光中央。
我很爱她和父亲,因为我在回忆这些事的时候嘴角藏不住笑意。这篇纪实我并不打算在这时读给父母听,我要让过往温存一些带着茶香的韵律。关于她的故事,我永远讲不完。一不经意,她的描绘自是一片长文,仍觉不够,不够刻画我对她的爱。
多庆幸,岁月让那个走在时光里最美的女子一直陪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