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龙头庙会

张朝林

在陕南安康汉滨区五里镇一带，从古到今每年农历二月十九开始，办起了龙头庙会，这和鲤鱼山的传说有关系。

月河北边有条街叫神仙街，南边有座形似鲤鱼的山，叫鲤鱼山。相传是鲤鱼姑娘和樵娃的化身。二月十九是白龙王的生日，貌如天仙的鲤鱼姑娘前去祝寿，白龙王相中了鲤鱼姑娘，一心想让鲤鱼姑娘当他的龙宫娘娘，鲤鱼姑娘不干，于是，白龙王就追赶鲤鱼姑娘，从一直龙宫追到月河，被过河去南山打柴的樵娃救了鲤鱼姑娘。神仙婆婆把鲤鱼姑娘送给了樵娃，他们过上了幸福的日子。谁知被龙宫的龟军师在人间打探到了鲤鱼姑娘，正在拽鲤鱼姑娘回龙宫，被从南山打柴赶回来的樵娃用斧头乱砸，砸裂了龟盖，仓皇逃跑，至今背上留下八卦图案。鲤鱼姑娘又设计策打败了虾兵蟹将，料到白龙王要亲自率领龙宫兵将捉她回宫。月河南岸有座青峰高山，山顶悬崖石缝里嵌着一把青峰宝剑，只有善良、勇敢、真诚的勇士才能拔出宝剑，为了保护鲤鱼姑娘，樵娃涉水跋山登上青峰山崖，拔出了宝剑，交给鲤鱼姑娘。这把青峰宝剑，可大可小、可长可短，能飞天、入地。三月三日，白龙王果然率领龙宫兵将来了，立在了月河水面上喊战，鲤鱼姑娘和白龙王，从岸上打到月河，从月河打到天上，战了几百个回合不分胜负，眼看鲤鱼姑娘体力不支，这时候，鲤鱼姑娘将含在口中的青峰宝剑吐出来，只见宝剑金光闪闪，越飞越大，直向白龙王刺来，白龙王慌了手脚，急忙逃走，逃到神仙街的东头上空被青峰宝剑砍落头颅，落了下来，龙身落到月河里。众兵将看到白龙王被杀，抬起白龙王无头身子回了龙宫。闯下大祸的鲤鱼姑娘，带着樵娃飞向南山，化作一脉高山。为了弘扬鲤鱼姑娘不畏权势忠贞不屈爱情事迹，人们在这里修建一座龙头庙，每年的二月十九到三月三日，唱大戏，玩芯子庆祝的习俗就固定下来。

发展到如今的龙头庙会，实际上是个农贸市场交易会，最热闹的要数七十年代的龙头庙会。月河在上街头拐了一个大湾，弯出一个长长的沙滩，叫长弯，龙头庙会地址就选在长弯这片沙滩上。在弯弯的沙滩边，用芦苇席子围成简易的交易棚，看上去就是一条长长的白龙。沙滩中央搭起唱大戏的台子。南山的、北山的、月河口的、梅子铺的村民都潮了来。扛梨头的、拉牛的、背笼子的、卖烧饼馍的、卖手抓牛肉的、炸油脆的都占据了位置，沙滩上人声鼎沸。远看，沙滩上黑压压的一簇人抬着白龙走。月河无声地流淌。几位手艺老人，簇在一棵粗柳树下，摆开了他们用龙须草、麦秆、棕叶、青藤编制的、泥捏的娃娃玩具，棕树叶子编制的绿色的蛐蛐、蜻蜓、青蛙，随便丢在草丛里，难辨真假。麦秆编制的雷峰塔、帆船、小背篓惟妙惟肖。泥捏的十八罗汉，挺着大肚皮，笑看熙熙攘攘人。一组涂了彩的《三打白骨精》的泥捏，丢在沙滩上，吸引着一群娃娃不走。竹片削制的猴子，穿上线索，扯，就能翻几个跟头。娃娃荡秋千，荡出几圈圆弧，逗得男娃娃扯他父亲的后衣襟闹着要买。卖柳笛的老头身上缀满了长长短短的柳笛，嘴里含着几支，朝娃娃多的地方去，边走边吹，能吹出许多声音，娃娃们自己做的柳笛，只能吹出“瞿瞿瞿”的声音，便宜，一分钱两支随便挑。

芦苇棚是供销社专卖百货商品、日杂用品的地方，对面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散客，摆着农具、小吃担、货郎担。仟担、扁担、杆子绳、炮绳、牛梨头、牛隔头都一字摆开，卖水烟袋的、火镰子的、火纸的、旱烟的摆在一起，只见老头一手拿着火镰子，一手拿着白火石夹着火纸“砰砰砰”一阵子敲打，火星四溅，引燃了火纸。这地方是老头们最多的地方。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头，讨了一撮旱烟，摁在铜水烟袋上，拿了还在冒烟的火纸，一吹，火苗子窜了上来，凑近烟锅“呼噜噜”吸几口，连声说好烟好烟袋，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包裹的一层层绽开的皱皱巴巴的钱，递了过去。七八个货郎子，把货筐子摆成个半圆，在那个时代，花花绿绿的货筐子成了一道风景，村姑、村嫂们绣在周围，挑拣着自己喜欢的绣花针、绣花线、红纱巾、香皂、各色各样的毛线。几位中年汉子，胸前挎着货盘子，里面放置着经济烟、羊群烟、大前门烟、黄金叶烟，边走边叫卖，爱抽烟的年轻人，拣最便宜的经济烟卖上一包，散给他的哥们。几棵柳树下是卖小吃的，都被老太婆子围着，来一碗浆水“面鱼”，浇上油泼辣子、蒜汁，一搅拌，香了半边月河。买蒸面的边上搭着卖五里稠酒的，一伙人买了蒸面和稠酒，抄几条蒸面，咂一口酒，不一会，几位大汉的脸比太阳红。

一簇柳树下是牲口交易市场，猪娃、羊娃、牛娃、猫娃一起叫唤，最刺人的是那头黄犍牛“哞！”几声吼，让人一机灵，想小便，让月河的水也抖了抖。给水牛的柳树阴凉，水牛不领情，偏要拽着缰绳朝月河水边去，主人没得法，随着水牛去了河边，浮在河水里的水牛，摆尾巴。一头水牛去，其他的水牛也学样子，陆陆续续拽着主人到了河边，几十头水牛卧在清波里反刍，大胆的几只八哥立在牛背上吵闹。

芦苇棚前隔着简易的柜台子，不同的柜组之间用竹席子隔着。卖布匹的柜组最热闹，白平布、蓝灯芯绒、灰迪卡半搭在柜台上，最时尚的是黄的确良、印花格子的确良，花花绿绿的丝绸布前都是一些婀娜多姿的少女，看一看，摸一摸，就是不敢狠心卖。卖盆盆罐罐的柜组里，是供销社一位冷艳的少妇，年轻人都爱在柜组前转一转，少妇阴沉着脸，挑着剑眉，一言不语，几位怪家伙青年凑在一起打赌，说是谁能逗笑冷艳少妇，大家凑份子请他吃酱汁猪头肉喝五里稠酒，一位年轻人去了，其他几位远远地看着。只见这位年轻人走到柜组边，对着少妇说：“来把夜壶”，少妇不语，提起一把夜壶放在柜台上，他提起夜壶，眯上眼睛，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少妇拼着脸，扭向一边。他又用嘴对着夜壶口吹“嗡”一声响开了，连忙捂在耳朵上听。少妇板着脸说：“不漏，给你水验”于是她用塑料壶舀了半壶水，倒进去。他拿起来摇，水从夜壶嘴里浪了出来，溅了他一脸，流到嘴边，他“吸溜”咂，还伸出舌头左右舔。少妇阴着脸望了一眼他：“要买就买，不买走人！”他放下夜壶，用手等出一个大大的圆圈，套在夜壶嘴上，一边套一边说：“小了！小了！不要！不要”这时少妇“噗嗤”一声笑了，直笑得弯了腰、流出了眼泪。他乘机逃了。对面看着那伙年轻人笑得前倾后仰。

西边沙头上的锣声响了，那是耍猴的。圈着男女老少。随着锣声的快慢、大小，猴子做着戴帽子、作揖、敬礼的动作，惹得哈哈大笑。最精彩的是猴子翻跟头，耍猴人用鞭子指，它不做，抽，它躲避。趁不注意，夺了鞭子，扔了，耍猴人又从腰间拔出另一把更长的鞭子抽，猴子开始翻跟头了。随着“啪啪啪”的甩鞭子声，跟头一个比一个高。这时候耍猴人拿出一顶帽子转着收钱，有钱的丢上一分两分的，没钱的免费看，此刻，猴子挣脱绳子，跑到他的道具柜前，摘了一顶绿帽子，跳上他的肩头给他扣上“轰”一圈人笑弯了腰。耍猴人嗔猴子：“你个畜生，家丑不可外扬，我今天撵回去连你和骚婆娘一起打！”

“轰”又笑开了。

大戏是要唱的，至少要唱个头三天、后三天的。唱的都是《铡美案》《杜娥冤》《薛刚反唐》《穆桂英》等。戏迷们黑压压一层，随着锣鼓声、唱腔声摇头晃脑，会唱的也跟着哼几声，直到全场结束。

夕阳开始在月河上晃，路途遥远的收起货摊子的、买了货物的踏着夕阳余晖走了，那一长溜子芦苇棚里也收拾了货物，点上玻璃罩子煤油灯，准备守场子。还有一堆一堆的人簇拥在沙滩上，等待晚上火龙火狮子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