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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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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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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康风俗


张朝林

生命从娘的怀里一落地“哇”的一声叫开了,这生命便是娘的宝贝了。一方水土孕育一方风情,在咱陕南安康,为了使孩子长命百岁,快了成长,就形成了一些“规矩”这些规矩的背后藏着爹娘对儿女们深深爱。

(一)起乳名

刚刚出生的孩子,爹娘说要起个乳名,这乳名起得越丑陋、越难听,孩子越健康长寿。在我的家乡,满村孩子的乳名都是狗娃、牛娃、羊娃、猫蛋的,娘呼唤孩子们回家吃饭,一村回荡着这些“畜生”的名字

我出生的时候,娘让算命先生给我掐算了一把,算命先生说我命中缺“木”娘说,就给我娃起个“林”吧,母亲把“林”和“梨”咬不清,为了让我这个名字更丑一些,母亲就叫我“瓜,念走调了就是个“瓜梨子”,这个“瓜梨子”就是葫芦锯出的瓢。娘还给我缝制了一个“长命百岁”红兜兜穿在身上,父亲也迎合着母亲给我起的名字,他给我剃头,剃成一个“瓜梨头”,一只黑黢黢的葫芦瓢扣在头上,我在村子里疯跑,红兜兜飞了起来,扣在头上那个“瓜梨子”就是飞不起来。

在村里头,给孩子名字,也有起得老高的,什么财娃、智娃、官娃的,多得是。我家门中的学娃爹,从小聪明伶俐,敏捷好动,就是上学“一毛不拔”人在学堂里,心在想:柳树林子里那几窝斑鸠下蛋了吧大坡梁蓖麻地里野鸡抱鸡娃了吧他会套猪獾,钓野鸡,前梁后坡上的野鸡,都被他钓没了。他娘怪他爹把娃这个乳名起高了,害了娃子不得成才,曾经为孩子的乳名扭打在一起。

上学的时候,我的乳名在学校传开了,觉得这个乳名太丑,一听到同学喊我“瓜梨子”我的头就起鸡皮疙瘩。一次,大班的一伙马娃子、驴娃子们聚在一,给我的乳名编成一个顺口溜在全校唱开了:瓜梨子、瓜梨子,不舀米面舀屎子。我哭着跑回家,扑进娘的怀里告状,埋怨娘给我起这个丑陋的乳名一响温柔的娘抱起我,风风火火赶到学校,让那些编顺口溜的站在墙角了,指着一个个鼻梁子断喝,从今天起,不许谁喊他“瓜梨子”谁胆敢再喊,我就撕裂他的嘴。

从此,我的乳名在村子里消失,只是母亲偶尔喊了出来,之后娘笑着说:“看我这记性,俺的儿子长大了”

(二)割绊脚

牙牙学语的孩子开始战战兢兢挪动步子,便到了割绊脚的时候,长辈们说,割完绊脚就可以风风火火迈大步、走人生路了。

在我的家乡,割绊脚一般由孩子的爷爷、奶奶操持,邻里乡亲赶来凑个热闹儿。这天,穿戴一新的孩子趴在干净的院子中间,奶奶背后藏着一把锋利的镰刀躲在孩子后面,孩子的前面蹲着爷爷,拿着孩子喜爱吃的食物、喜爱耍的新玩具不停地晃动,逗孩子爬起来。人群中孩子的爹和娘也不停地鼓励孩子站起来,于是,胆大的孩子在人群的一片吆喝声中战战兢兢爬起来,摇摇晃晃东张西望,奶奶拿出镰刀,悄悄伸到孩子的后退间,做出随时割的样子,不料孩子一个趔趄又爬了下去,人群一片欢笑。

爷爷在前面逗,爹娘在后面鼓励。孩子第二次颤颤悠悠爬起来,伸手去抓爷爷手里的玩具,爷爷猛地往后一缩,急于抓住玩具的孩子,在众人的鼓舞下、爷爷的挑逗下终于迈开了人生的第一步——跌跌撞撞朝爷爷的怀里扑去,张开双臂的爷爷也迎合过去,眼疾手快的奶奶在孩子迈开步伐的地方狠狠地割几下,预示着把孩子一生的绊脚割断了,畅畅顺顺走人生了。众乡亲们一片哄笑。

遇到胆小的孩子,任凭爷爷怎样地逗,爹娘怎样的哄,乡亲们怎样的鼓励,趴在地上抠着手,不起来就是不起来,气得孩子的爹娘不停地嚷嚷:包!大包!”丢了面子的孩子他爹,在孩子的屁股下狠狠拍了几巴掌,“哇!”孩子大哭起来,在地上直打滚,惹得众乡亲在哄笑中散了场。

(三)抓岁岁

割完绊脚的孩子,可以走路了,到了周岁这天,是要抓岁岁的。

在我的家乡,家长们让孩子知书达理,是永远的追求。

一只簸箩里,罗列着鸡蛋、书、笔、烟、放牛鞭子、酒杯等道具,抱着孩子坐在簸箩中间,让孩子任其抓取,以预期娃娃将来的作为,这便是抓岁岁。

娃娃抓岁岁的那天,孩子的爹要请上七大姑、八大姨来做客,外爷、外婆、舅是贵宾客,大家一同赶来祝贺。

抓岁岁的时刻,众人神色肃然,屏息以观,坐在簸箩中央的娃娃,每一伸手都牵动着众人的心:有时候,明明看娃娃伸手去抓书,却突然向牛鞭子抓去,惊喜之余吓得娃娃的爹娘一头的汗,娃娃的奶奶不停地暗示着孩子去抓笔,不争气的娃娃又去摸酒杯,害的娃娃的爹直拍大腿。娃娃也吓得坐在簸箩中央不敢动,隔一会却抓住了笔和书久久不放,众人哗然叫好,喜得娃娃的娘脸笑成了一朵花,蹲下去“梆”一声吻了孩子的脸蛋,这时众人竞相拣好话给主人恭喜,娃娃的爹乘机把孩子举起来狂笑,娃娃的外爷外婆更是心花怒放,于是,外婆把蒸好的白面“圈”套在娃娃的脖子上,以示着套住了娃娃一生的好事。这时候,总有嫂子们乘娃娃的爹娘不备,偷偷将准备好的朱红,涂抹在娃娃爹娘的脸上,涂成一对红关公,惹得全场“哗哗”大笑,这叫“抹喜”。

有娃娃抓住象征吃喝玩乐的不祥之物,众人黯然,面面相觑,爹娘尴尬,一声不吭着闷气。这总有嫂子们出来“打圆台”,教娃娃抓笔抓书,打破尴尬气氛。

也有的娃娃忽抓东,忽抓西,或抓了东,放了西,叫众人忽忧忽喜,忽赞忽叹。还有的孩子将东西抓得乱七八糟,或者将所有的东西都搂在怀里,或者死死抱着牛鞭子不放,娃娃的爹气恼地夺下牛鞭子,“啪”地一声丢在地上,娃娃“哇”哭开了,众人哄堂大笑。

(四)认干娘

三弟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母亲对三弟疼爱有加,我们吃稀溜溜的玉米红苕稀饭,三弟焖干饭。大婆说,娃娃要拜一位乞丐的女人为干妈八字”娃娃就会慢慢地无病了。

那一年二三月,一家五口人乞讨来到我家,男的驼着背,女的是个瞎子,领着两女一儿。心地善良的母亲,见了落难的人就掉泪,恨不得把身上的肉割下了给落难的人吃。母亲热情地招待他们,晚上还在堂屋里打上地铺,让他们有家人睡下。母亲的热情、善心感动地他们老俩口一边流泪,一边作揖,不停地说:“好人啊,好人啊!”

那位女的,虽然是个瞎子,但口齿伶俐,表达到位,她把“昨天”的“昨”,咬的清脆、亲切。母亲说,我家里的孩子也多,三儿子我们也养不起了,给你们算了。

这话让三弟听到了,他奔到院头的老杏树下,号号大哭,边哭边朝堂屋望。那老两口惊呆了。母亲给他们解释说,我把三儿给你们压压八字,你们看行吗?那老两口喜得连声说好!好!就给我们做干儿子吧。

按规矩说,认干儿子,要给干儿子礼物,女的说:“我们穷,没有啥给我的干儿子,他爸,你就把你的那根红腰带给咱干儿子吧!”那位男的就去抽腰间的红腰带。母亲给我和二弟说,把你三弟抱回来。

我和二弟跑到老杏树下,一人搂着三弟的腿,一人搂着胳臂,把三弟从杏树下抬了回来,三弟一边大哭,一边不停地挣扎。我们把三弟抬到女人面前放下,三弟直哭。母亲用手轻轻地擦去三弟脸上的泪花,亲切地说:“把你拜给这位干妈,你的病就会好了,快叫声妈”三弟带着哭泣的声音喊了一声妈。那女的清脆的答应长长的一声“哎!”,我分明看到她那双瞎了的眼睛里流下了幸福的泪水。那男的就把红腰带拴在三弟的身上说:“我们本姓安,老家在安康,就给我的干儿子起名叫安寄牛吧。”

那次他们离开我家的时候,母亲给他们送了两升大米、三升玉米、50斤红苕干。我想这些粮食他们会度上一段日子的。在那个岁月里,我们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那时候为了度命,我们的主食是红薯,一天只吃两顿饭:“早晨红薯开会”——指的是熬红薯稀饭,三粒玉米碜抬一个红薯。“中午红薯站队”——指的是蒸红薯,吃得我们天天吐酸水,本来就消瘦的三弟更是受不了。母亲就给三弟开小灶——抓两把米,放在一个圆柱体的皮盒子了,用绳子扎好,放进糊肚锅里,红薯稀饭好了,那桶米饭也熟了。

看着三弟吃白亮亮、香喷喷的米饭,我们羡慕地直流口水。二弟想讨一口吃,三弟不干,说,谁让你们说我是捡来的?妈这样爱我,我才是妈亲生的,你们才是妈捡来的。

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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