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妹子阿霞

张朝林

山妹子阿霞今年二十出头，出落得成清水芙蓉，双眸水晶晶的，锥子型的脸庞白里透红，一双油光光的辫子齐腰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摇出美丽的风情。

阿霞是山村里小伙子心中的太阳，后生们谁不为着阿霞转？进山打柴，总是遇到小伙子的热情帮助。阿霞出公共场合，小伙子们总是不自觉地振奋起来，围着阿霞炫耀自己，不时地把火辣辣的目光投过来。阿霞知道自己在小伙子们心中的重量，不过阿霞心里早都藏着一个人了，对此，阿霞和这些小伙子们不冷不热、不远不近。

阿山和阿霞两家子，住岭上岭下，进山同踏一条路，吃水共饮一条溪，小学上学，同做一条凳子。那时候两小无猜，小伙伴们进山打猪草，阿山揪草太慢，阿霞总是把自己的分给阿山。阿山哩，是个爬树能手，遇到挂满山果的树“嗖嗖嗖”就爬上去，捡最鲜的山果丢给阿霞。打完草，大伙“做饭饭”玩，枫叶切细当肉丝，山梨子切方做扣肉，花花绿绿摆一地，阿山当“公子”、阿霞做“娘娘”，请客送礼吃喜糖，小伙伴们敲起石板当锣鼓，“咚咚咚咚”震山谷。

后来，他们上中学了，在众人面前，阿霞故意不理阿山，背地里把好吃的偷偷塞给山哥。他们俩同时报考师范，阿霞落榜了。为了供给山哥上师范，阿霞漫山遍野采药卖钱给山哥邮。山哥和阿霞，一周相互邮寄一封信，倾诉衷肠。山里的邮差，有时候一个多周才送一次信件，立在山坳大松树下的阿霞，眼巴巴地望着山下弯弯曲曲的山路，期盼着绿色的自行车出现在山路上。一旦看到绿色自行车，阿霞燕子一样跑下山坳，迎接邮差，她先把自己写好的信塞给邮递员，然后在找山哥写给她的信件。遇到连雨天，山道垮塌，等到山道修通了，她就攒下了厚厚的几封信，等待邮差到来，全都邮寄给山哥。压在邮局里山哥写的信，也是厚厚几封信，电灯下，阿霞一遍又一遍地看山哥的信，看着看着，泪水就淌出来了。

山哥从城里的师范学校毕业，申请回到了自己的山村学校教书。两个人一见面就脸红，赶忙避开，书信里如胶似漆的话语哪里去了？互表衷肠的决心哪里去了？阿霞给山哥写信，写着写着，泪水滴在信纸上，模糊了好几行字。山哥给阿霞回信，写着写着，就咬破了指头，几大片红红的血和黑黑的字融为一体。可是，他们的心在一起，就是羞涩地无法当面表达。

山哥爱着阿霞，写好的书信让学生娃偷偷地给阿霞送。

阿霞也爱着山哥，鞋儿、垫儿让自己家的小妹妹悄悄地给山哥递。

阿霞的爹，是个好酒如命认死理的犟牛人，在山村里放了狠话：“咱阿霞要到外面找婆家，山里的娃谁也休想配不上咱阿霞”

山哥的心凉了，他爱阿霞的火焰却燃烧的更旺了。他爱阿霞爱得好苦，课堂上老是走了神，明明正确的作业却打个叉，六神无主地走在山道上，好几次撞了松树。茶饭不思的山哥，消瘦了许多，急的山哥的娘直抹眼泪。

阿霞约山哥晚上在桂花树下见面，山哥好高兴啊。

月亮升起来了，乳白色的月辉充满幽谷，远处的山峦，被银色的月光剪辑成跌宕起伏的曲线，一条欢快流畅的小溪，月色里，跳跃着晶莹的小浪花。谷口有一棵大桂花树，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桂花香和野兰花的香混合在一起，把白亮亮的月光也染香了。山哥早早地立在桂花树下等阿霞。阿霞踏着月光来了，一袭白色长裙，在月光里款款而行，仿佛就是一轮移动的月亮。山哥迎了上去，阿霞张开双臂，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此时，一朵云遮盖了月亮。好久好久，他们相拥在一起，窃窃私语，山哥给她讲城里的故事、城里的超市、歌舞厅、霓虹灯，讲山村建设、山里的教育，讲他们的小时候.....阿霞听着听着，哭了，就是不说话。山哥继续讲，讲得桂花香给山风吹得浓了又淡，淡了又浓；月儿给云遮得暗了又明，明了又暗。这时，阿霞才说：“山哥，你是公家人，咱配不上你”说完，阿霞凝望着小溪，小溪驮着半溪冰凉的月光流向远方。

“我的心里只装你一个人”山哥坚定地说。

阿霞又流泪了，趴在山哥的耳边给山哥说话。

“这......”听完阿霞的诉说，山哥的肺都气炸了，“咚”一拳砸在桂花树上，桂花“刷刷”流泪了，弯在溪潭里的月亮，被落花揉皱了脸。书生气十足的山哥今晚为啥发这么大的火？原来阿霞告诉山哥，她爹托她舅舅从山外领来一个胡子茬茬的小男人，说是什么经理，有豪车、有别墅，要娶阿霞到大城市里享清福，阿霞死活不依，爹唬，娘哭，舅劝，阿霞冷冷地说：“去死的有，去活的无！”趁着家人不留意，阿霞逃了出来，约会山哥的。

“这......太不像话了！”山哥又愤愤地说，心里泛着酸疼味。

爹又说，你阿霞不依，我就去跳崖，死给你们看。山哥，你说咋办好？

空气凝固了，山哥和阿霞都沉默了，只有“哗哗啦啦”的溪水，说着不明不白的话。

“看来只有去办手续了！”阿霞望了望明亮的月亮，好一会才决断地说。

“跟谁？”山哥急切地问，心噗噗乱跳。

“那还能跟谁？你呗！”阿霞说完，“咯咯咯”笑开了，跳起了舞。

“啊！”山哥惊呆了，直愣愣立在月光下，看着面前一轮翩翩起舞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