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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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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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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康的米面馍

“米——面——馍!热热的!”

七十年代末在安康城区的大街小巷,都能听到这样悠扬、动听、悦耳的叫卖声,如同强劲的磁铁,吸引着小孩子的听觉,于是,拽着大人的后襟,闹腾着要吃米面馍。大人唬孩子:“卖米面馍的是个狼外婆,你还敢吃?”于是闭了嘴,在墙旮旯里抽泣。有的孩子不信那套:“卖米面馍的阿姨,漂亮,声音好听,怎么是个狼外婆哩?”孩子睡在地上打滚,大人没法,领着孩子顺着“米面馍”的声音找过去,掏了二分钱,给孩子买了一块雪白的米面馍,孩子举米面馍,消失在巷子深处。

“米——面——馍!热热的!”这声音总爱在八十年代安康师范学校大门前回荡,她把“米”字高高扬起来,又轻轻落下去,然后把“面”字轻轻滑过,拉出一个长长的“馍”字,“热热的”成为整个“米——面——馍!”的和谐伴奏,坐在教室的我无法忍受这叫卖声,每一声都挠得我肚子咕咕乱叫,酸水如同海啸,在肚子里汹涌。这时总有甜甜的米面馍的香味飘过来,眼前浮现这样的画面:在秋风里,在安康培新街,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妇,领着一位小男孩,立在“米面馍”人力车的旁边,小男孩左手右手拿着雪白的“米面馍”,左一口、右一口咬着,嚼着,望着他美丽的妈妈说:“好甜、好香”此时,一股秋风吹过,梧桐树落下几片叶子,打着旋,从我的脚下滑过,我咽了一股秋风,化着唾液,在我的胸怀里翻腾。

“米——面——馍!热热的!”我无心看书学习,干脆捂住耳朵可是,香味还在飘飞,不能自己,于是,我走出教室,来到校门口,左边是个卖烧饼的汉子,胡子茬茬的,烧饼馍上稀稀落落的芝麻,泛着黄色的光点,即使这芝麻的香、麦面的香、苜蓿的香一起冲上来,但是,我最看中的左边的“米面馍”,人力车上的米面馍,被一块雪白的纱布半遮半掩地覆盖着,只见纱布上缭绕着白色的热气,这热气中,包含着米的甜香、土地的气味,这才是我的最爱。我摁摁口袋,空空瘪瘪,没有一分硬币。我立在她的米面馍车前,咽着口水,搓着手,仔细端详,不停地对米面馍大加赞赏。大姐看出了我的心思:“小兄弟,你想吃我的米面馍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摸摸口袋。也许大姐看出了我的心思:“你是咱安康未来的人民教师,我相信你,今天没钱你可以吃,明天你有钱了再给我,你看这样可以吧?”我连连点头同意,就在这时,同班的美女同学正好路过,大大咧咧地说:“你想吃米面馍吗?我来请客!”我连连说:“我不饿!我不饿!”贼一样地逃了。哎,即将达成的“君子协议”泡汤了。

为了吃上米面馍,我省下车费。从安康师范回家往返可以省下九毛钱——那次我饿着肚子周六从安康出发,走的捷径,翻过了三道荒梁,趟过了两道河水,走过了一片坟地,回到家里疲惫不堪。

那一次,我郑重其事地把五分钱放在米面馍大姐的手中,她揣了钱,拿出夹子,左右找寻,拣一个热气腾腾、体型较大的米面馍,放在我的手掌中央,软绵绵、沉甸甸的米面膜冒着热气,一股甜酒的香甜味、米的清香味直冲我鼻,我捏着米面馍,如同捏一轮皎月在我的手中颤动,我不敢吞食,可是诱人的甜香让我垂涎欲滴,轻轻咬一口,滑滑地、柔柔地、绵绵地、黏黏的,这尤物在我的口腔回味,我轻轻地咬,慢慢地嚼,细细地品,我不知道我的吃相是多么地滑稽,大姐笑得合不拢嘴,捂着捂着,还是捂不住笑声,喘着气说:“别噎着了”本来就圆的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了。我不管这些,狼吞虎咽地吃下我以为世界上最美的食物了。

“米面馍——米面馍——热热的!”在安康的大街小巷我听到这样的声音,总要找过去,要么吃一块米面馍,要么和大姐聊聊天。

凌冽的冬天里在附小街口我和她聊天:“大姐,您的音域好宽阔,如果您当一个歌唱家,一定会走红的。”她羞涩地看了看我说:“不瞒你小弟说,爹娘给了我这幅嗓子,亮着哩,咱在安康的歌台上唱过《翻身道情》唱过《山丹丹花开红艳艳》,惊得下面鸦雀无声,咱就是这个命,当不了歌唱家,服了。”我真佩服她。我又说:“你的日子苦吗?”她楞了半天,笑呵呵说:“苦是苦,咱要朝甜里奔,就像咱精心制作的米面馍,想办法让它香甜起来。”大姐说完,望着远处的梧桐树“哈哈”大笑,此刻,风在枯萎的枝条上摇曳。

九十年代,我在安康城区找寻“米面馍”的叫卖声,偶尔在一个深深地巷子里,看到了这位大姐,她换了一个长方体的食品车,在一个角落里叫卖,食品车上摆满了蒸的、煎的、烤的米面馍。我闻不到米面馍的甜香。我立在大姐的旁边问她:“您认识我吗?”她摇了摇头,哎,我买了几块米面馍匆匆离去。

如今,我再也听不到动人悦耳的“米面馍”的叫卖声。在大酒店,我吃到米面膜宛如满嘴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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