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青山收到照片和短信,见照片里有个白胖胖的人拉着父亲手亲热说话,旁边还有好多兴高采烈的乡亲,他边看边乐,以为是哪个邻居家办喜事,人多坐不下,在他家院子摆酒席。
胡慧娴见他在笑,过来问:“啥好事啊,看你高兴成那样子。”
汪青山把手机递过去,胡慧娴看完不高兴了,虎着脸一句话不说就走出病房,汪青山晓得胡慧娴为啥不高兴,赶忙跟了出去,辩解道:“不晓得是哪个邻居在我家院子里办事情,汪茂云趁机逗我,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样,我嘞大事我做主,我爹妈决不会我不在家就给我定亲,你千万不要瞎想。”
“哪个瞎想了?我们又没说过将来要咋样,你也没昂口齐声说过要和我好,有人跟你介绍女朋友正常。来这里好几天了,我发现你把我们的界限划得很清楚!白天情愿在椅子上补瞌睡,也不到我住的旅馆去,晚上把我送到旅馆大门口就转身跑了,原来是怕我沾惹到你,原来是在老家办终身大事呢。那么大喜事你该回去才是,没得男主角,戏不精彩,是不是像古戏里一样暂时请个什么表哥表弟先代替到起,然后你再出场?我爸的伤好多了,不胀痛不酸麻,能自己坐起来吃饭穿衣服,估计要不了几天就能下地行走。你对我家嘞帮助,我感激你一辈子,二天你结婚办喜宴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来祝福你们。”胡慧娴说着说着,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汪青山吓慌了,赶紧上去拉着她的手,胡慧娴不要他拉,一甩手挣脱开,把头偏在一边,脸上布满悲戚。
汪青山顾不得旁边有人,一下抓紧胡慧娴的手,在她耳边说道:“一定是有其它原因,绝对和我无关,慧娴,你难道就不知道我的心?我原来不敢明确向你表白是觉得我家条件不好,有些自卑,怕说出来遭拒绝;到这里对你保持距离是因为这是你为难时,我不能趁你有感激心理表白。今天话说到这份上,我就不顾那么多了, 只要你愿意,我非常想和你一起过一辈子,一起建立我们的家,一起孝敬我们的老人些。”
“我是那种贪图享受嘞人吗?我想要的是善良勤劳嘞人,愿意和他一起创造属于自己的家。那天同意你一起来这里医我爸,就已经决定了要和你相处看看。你去联系车子后,我把我们认识经过详细告诉了我妈和奶奶,她们都觉得你可以信赖。我奶奶拿水代替壮行酒给你喝,就是已经把你当家里人一样了。” 胡慧娴挂着眼泪看着汪青山,脸上没有了生气模样,眼里有幸福光芒在闪动。
汪青山见心上人没再生气,两人都表明了心迹,非常高兴,牵了胡慧娴手说:“这是我最想听的话,做梦都想。今天我们把话说透了,心头好高兴好轻松,走,我们去街上买好吃回来,好好庆祝。今天八月十五号,是抗战胜利纪念日,是我们全球华人最难忘的日子,现在也成了我们两个的特殊纪念日。”
胡慧娴明媚的脸上全是醉人笑容,美目里波光迷离:“你等我去看看我爸喝水不,跟他说一声才上街,不免得他看不见我们心头焦急。”
胡中林见女儿虎着脸出去,满面春风回来,想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啥事,问道:“鬼女子,咋变得这样快?买彩票中大奖了嗦。”
胡慧娴听了,脸儿红扑扑的,走到父亲身边,俯下身子在父亲耳边急速说:“爸,我们中了个天下无双嘞奖,比大奖珍贵多了,我们要上街买好吃嘞,你想吃啥?”
胡中林撇了一下嘴:“不说算了,老子又不得瞎子,我嘞口味你晓得,你要照顾好青山,人家丢功丢夫来,黑了又睡不落觉,饭一定要吃好。”
胡慧娴走出病房,在门口等着的汪青山对她说:“我问家里有啥事,我妈说是好事,但不是给我说亲,就是卖关子不说具体,我也就没再问,反正过几天回去就晓得了。慧娴,我们的事告诉你爸爸不?”
“还见外呢,我爸也是你爸,用不着告诉,他感受得到。我爸妈感情好得很,我们这点小模样他一看就晓得,你将来要习惯看他们甜得腻人鬼样子。”胡慧娴歪头看青山,那灿烂的笑容真美。
汪青山到今天才算正式有了女朋友,脑子里装满幸福,看着胡慧娴发愣。慧娴没生气,害羞着过来拉了他一下:“这里人多呢,不要紧看,叫人家笑我们,二天有嘞是时间看,走,我们上街去逛逛,来几天了,这里啥样子都还没认真看过。”
早上七点过,大先生带着医护人员来查房,详细问了胡中林的情况,还要他下地走了几步,又在他腰上认真摸了几遍,大先生认真检查完笑了:“兄弟,脱位腰椎恢复情况良好,第三节腰椎上的裂缝也在愈合中,过段时间就带药回家慢慢调理,不过,这段时间你还是要注意,不能用大力气,不能长时间站立和走动。不错不错,儿子把你照顾得周到,好福气。”
汪青山与胡中林对望一眼,都笑了。
一缕朝阳射进病房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舞蹈,汪青山跟着胡中林到卫生间去了回来,看他满面红光,就说:“叔叔还想不想再轻微动动?如果想动我就扶你去外面坐坐。”
胡中林笑道:“走嘛,我还没看过外面是啥样子呢。”
说完把右手伸过来放在汪青山肩膀上,搭一点劲在上面,一步步走到广场上,又一个人在坝子里慢慢走了几十米。
汪青山非常高兴,安排他坐好后说道:“叔叔,你歇会儿,在这里看风景,我去接胡慧娴。”他想把这喜讯早点和心上人分享。
刚走出去不远,远远就看见胡慧娴提了早餐过来,他跑上去从慧娴手里接过东西,忍不住看了她几眼。藕色连衣裙把胡慧娴身体曲线表现得更完美,俏脸上满是笑意。
胡慧娴见汪青山老看自己,歪头笑问道:“我今天哪不对了?让你傻兮兮紧看。”
汪青山看着胡慧娴说:“你哪都对,我都看醉了。今天还有更好消息,你……是我们爸能自己下地走路了,感觉比原来还好,大先生亲自来检查过,说过段时间就可以带了药回家调理。”
胡慧娴虽然早想到会有这样好效果,但亲耳听见后还是按捺不住巨大喜悦。只见她脸儿红红的,走到汪青山面前,轻轻抱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装满千言万语,用额头在青山脸上蹭了几下,低声说:“山哥,这一天终于来了!我们一家人盼望了几年的天大喜讯……这几天你晚上没睡好,白天叫你去旅馆补瞌睡你又不去,人都瘦了一圈,我……我真想咬你一口。”
这是姑娘第一次真情拥抱自己,汪青山心里一阵激动,他努力控制情绪:“我哪里会瘦啊,吃得睡得,一直就是这样。看起瘦恐怕是头发长长嘞原因,过会去把发理短了来,你保险又会说我胖了,娴儿,你喜欢我胖还是瘦?”
胡慧娴仰起脸看着汪青山,朝霞映在她脸上,长长的眼睫毛眨了几下,美目里全是情意:“你咋要叫我娴儿?”
心爱的姑娘就在咫尺,对自己没压力只有深情,汪青山感觉很放松,说话也不拘束:“喜欢嘛,《射雕英雄传》里郭靖也不是叫黄蓉蓉儿吗,我想这样叫你,希望也像他们那样简单纯洁过日子,等你七老八十时候还是叫你娴儿,要得不?”
胡慧娴笑得好灿烂:“只要你高兴,叫啥我都喜欢听。我叫你山哥,你听起舒服不?我们没我爸妈那样的先天条件,但我想争取慢慢赶上,像他们一样相处,也不枉活一辈子。”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来到广场,胡中林老远看见女儿和青山亲亲热热走来,心里为他们高兴。孩子幸福是天下父母们最大的心愿。
看到眼前幸福的一对,他对妻子的思念愈发强烈,从吴凤小时候来他家算起,他们从来没连续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胡慧娴喜盈盈把父亲从椅子上扶起来,激动说:“爸,起来走两步我看看嘛。”
胡中林放开女儿,一口气稳稳走了二十多米转回来,对满脸幸福的女儿说:“当真好多了呢,简直没啥不舒服感觉了,腰杆上的劲比原来还大,要么你们先回去,我自己慢慢回来。”
胡慧娴点点头,还是叮嘱道:“爸,你要小心点,步子别跨大了。”
吃完早饭,胡中林对两个年轻人说:“我已经给家里打电话了,你妈明天就过来,你们两个后天回去,屋里水果还等着你们去卖呢,等我出院时看情况,需要来接才告诉你们。”
“哼,啥等我们回去卖水果啊,就是想我妈嘛,还转弯抹角找些借口。不想我奶奶了是不是?我回家告给奶奶听,看你回去咋交代。”胡慧娴假装不高兴,“有人巴不得我妈马上就从天上掉下来,一天到黑望外边,不晓得我妈在那边是啥样子。”
自从送走丈夫后,吴凤的心就一直跟着丈夫去了。白天干活时心里都想着她的哥哥就在旁边看着她。
她十三岁那年,在自留地里学挖地。胡中林在旁边,教她怎样握锄把,告诉他握力大小,脚怎样站,腰要怎样弯曲放松才不累。
胡中林无意间扶着吴凤的腰,要她放松,把腰弯一些,不小心手挨着了她胸部。吴凤第一次感觉异样,脸儿羞得通红,丢下锄头一趟跑回家,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吃饭。
吴淑英夫妇以为是儿子欺负女儿,在外屋狠狠数落胡中林,对男女之事还不太开窍的胡中林不晓得自己错在哪,坚决不承认欺负过妹妹,觉得委屈的他出言顶撞。
胡开贵火了,拿起竹根做的“家法”就打儿子,吴凤在屋里听见哥哥挨打,跑出来紧紧护着哥哥,胡中林怕父亲打着妹妹,抢在吴凤身前,不躲不闪挨打,吴凤转过身来,隔在中间,护着哥哥不放手,胡开贵怕打着女儿,只好叹口气,丢了“家法”。
吴凤拉了哥哥手一起跑到楼上,哭着要解开胡中林衣服看伤势,胡中林坚决不让看,红着脸说道:“妹妹,我们长大了,人家晓得要笑我们嘞。”
从那以后,吴凤添了一桩心事。
想着这些,吴凤停下手里的活,抬头望着丈夫治病方向,轻轻说道:“哥哥啊,你在那里一定吃苦了,慧娴天天打电话宽慰我们,不晓得真实情况是咋样,不管伤治得咋样,就是瘫痪了回来,妹妹都会尽力尽心侍候你一辈子。”
回到家,看着熟悉的一切,对丈夫的思念更加强烈。吴凤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该咋办才好。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一听是那日思夜想的声音,眼泪一下就涌上来,当知道丈夫的伤势发生根本性好转时,把痛楚憋了几年的女人捂着话筒,放声痛哭道:“我嘞好哥哥啊……”
擦干幸福泪水,吴凤跑出去寻找母亲,她要把这喜讯和妈妈一起分享。她先跑到小棚屋去,不见母亲影子,想母亲一定是在村委会旁边的垃圾场,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往那方跑,远远看见老人勾着腰在垃圾堆里翻捡。
吴凤跌跌撞撞跑过去,把母亲抱着,哽咽着说:“妈,我们回家,有天大好消息要给您说。”
吴淑英脱下手套,长长嘘了口气,替儿媳妇理了理头发,说道:“凤儿啊,妈晓得是啥好消息,你帮妈把背篼背起,我要回去烧香,感谢佛菩萨保佑。”
隔了一天,吴凤赶车来了,胡慧娴和汪青山去车站接着母亲,吴凤脚还没挨稳地面就开始询问情况,她还要再证实,还想一遍遍听那喜讯。
到了医院外广场上,吴凤问了病房号,把手里东西一齐扔给孩子们,跑向住院部。一进病房,看见丈夫在床前行走,一下扑进爱人怀里,紧紧抱着朝思暮想的人:“哥哥,妹妹来了,想得好苦啊,我们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日子。”
胡中林用粗糙大手抱着心爱女人,幸福的眼泪滴在吴凤头发上:“妹妹,我也好想你。”
到了病房外,胡慧娴叫汪青山把肩上东西放下,拉着男友的手,悄声说:“山哥,我们不忙进去,进去了也是空气,东西就放在门口。看不得他们那鬼样子,刚才忘了买明天回去嘞车票,现在趁机到处转转。”
晚上旅馆里,吴凤先洗漱完毕躺在床头,看着还在梳理头发的女儿说:“慧娴,妈问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胡慧娴知道母亲要问啥,故意轻描淡写说:“妈,你不要问,坐了大半天车子还不累嗦,睡瞌睡嘛,啥都没有。”
吴凤哪里相信:“你以为我眼睛不管事啊,我看你们眼神就晓得有事,吃饭时你给他拈了几次菜,他每次拿碗接,你们两双眼睛头写嘞啥我还看不出来?啥都没有?那才怪了,问你是想看你在妈面前老实不老实。快给妈说,小伙子咋样,你们挑明了关系没得?”
胡慧娴在母亲身边躺好,把头靠在母亲手臂上,拉着母亲粗糙的手,把路上暴风雨里发生的一切,到这里后汪青山是怎样照顾父亲,对她既关心又礼貌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最后语气坚定说道:“妈,你明天问我爸,他比我还看得清人品。反正我这辈子是认定他了,我们回去就公开来往。”
见女儿这样说,吴凤伸手理着慧娴乌黑的秀发,缓缓说道:“妈又不是来反对你们相好嘞,听你一说,小伙子人品不错,你看好满意就行,我和你爸会尊重你,你到过他家,他家人些咋样?好相处不?”
说到汪青山的家人,胡慧娴甜甜笑了:“和我们家差不多,都有一尊老菩萨,都有吃苦耐劳通情达理嘞妈老汉。”
第二天早上上了车,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汪青山刚一坐稳睡意就涌上来,眼皮格外沉重,咋也睁不开。他怕慧娴无聊,想和她说话,可就是困得慌,牵着女友的手就睡着了。
胡慧娴不打扰他,任由自己的手在汪青山手里握着,偶尔看看车窗外风景。看着身边熟睡的意中人,她在心里说,以后和他好好过,像父母那样相处,用双手创建幸福的家,让老人们安享晚年。
到了九襄汽车站,汪青山先把胡慧娴送到家,吴淑英把情况详详细细问了好几遍,又看了慧娴拍的儿子行走照片,确认以后,喜滋滋到楼上佛堂烧香念经去了。
胡慧娴弄来热水,他们就在一个盆里揉帕子洗脸,四只手不知啥时候绞在一起,头也慢慢靠近,最后互相顶着额头,谁都不说话,用感觉和意念交流。
汪青山拿出湿漉漉的手甩了几下,把胡慧娴轻轻抱着,在她耳边悄悄说:“娴儿,我要回家去了,等有空我就来帮你做事,你开车一定要小心点。”
“山哥,你也要注意安全,代我向叔叔嬢嬢和你的朋友们问好,感谢他们了,我们时间还很长很长,让我慢慢感谢你。”胡慧娴边说边抓着汪青山手腕,使劲摇了几下。
汪青山刚走一会,华馨桃就来了。胡慧娴抱着好友肩膀道:“我奶奶说这段时间多亏你天天来帮我家做事。”
华馨桃笑了笑:“我不在家你还不是帮我妈做事,我们俩就不说这些,老爸情况咋样?那人如何?你和他到啥程度了?”
“老爸好多了,这次有把握医好。”说到这里,胡慧娴脸儿微微红了:“人很好,我和他已经确定了关系。”
华馨桃充满羡慕:“咋好法?说详细点嘛。”
胡慧娴便把经过细细讲了,语气里充满幸福和自豪。
华馨桃沉浸在叙述里,为好友高兴着,末了突然叹了口气说:“我要是能和你一样遇上这样的人,多好啊。”
“你们大学里好小伙多得很,就凭你这条件,不晓得有好多人暗地里想着你呢。”
华馨桃又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失望:“你不晓得,现在大学不大像你我想嘞那样了,人心浮躁,拜金攀比成风,真正把心思用在学业上的人不多,有为国为民抱负的人更少。”
“美人爱英雄,你还是免不了那格式。”
“英雄有家国情怀人格魅力,哪个都喜欢。”
汪青山顺路先到张翔云门面,想看看他最近生意怎么样。走进去后,只看见个白白胖胖中年人在算账,他刚想退出来,张翔云进来了,一把抱住汪青山说:“兄弟,你终于回来了,病人咋样?你把我们想得好苦,你们弟兄伙真仗义。”
汪青山拉着张翔云说:“病人好多了,康复不成问题,你有新合伙人?”
张翔云对算账人说:“爸,别算了,没亏的,小赚了些。来,我介绍一下,这就是汪青山,我来这里对我帮助很大的好哥们,这是我爸,原来下放在你们梨园村当过知青。”
“你好,小伙子,谢谢你帮我儿子那么多,你也姓汪?你爸是哪个?”张永革看汪青山有些面熟。
“我爸汪福明,梨园村五队嘞。”
张永革一下把汪青山拉到面前,仔细看了又看:“怪不得我看你面熟,和你爸年轻时有些像呢,我那时就在你家进出,你爷爷奶奶是我干爹干妈,你家妈老汉一定在你面前说起过我,我们是一家人啊,你该叫我伯伯才是,张翔云是你哥哥,你们两兄弟以后要好好相互照应。你看,扯不断嘞亲情,你翔云哥死犟起要来这里做水果生意,来了就有你们照顾,原来老天爷是这么安排的,好得很啊,好得很!”
张永革越说越激动,紧紧拽着汪青山不放:“听你爸妈说你学市场营销专业,学了那么久,不用可惜了,好侄儿,伯伯要和你好好商量商量,把你本领使出来。原来我嘞接班人在这里,哈哈,干爹干妈九泉下有灵。”
汪青山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迷惑问道:“伯伯,我是听我爸说起过你,真是巧,只是你接班啊,商量啊,把我听迷糊了。”
“侄儿,伯伯高兴了就颠三倒四,是这样,我原来做建材批发生意,你翔云哥不喜欢我那行,没人接班,我心凉了,关了铺子,现在有你了,心头好高兴,我盘算好多天了,想重新开张,把生意整大,我几十年积累的人脉和经验浪费了可惜。”
汪青山让张永革一席话说得不知所措,在他的人生计划中可没这一项,大学读市场营销,那专业是糊里糊涂填上去的,学成后在城里接触了两年,才知道社会现实和理论脱节了不少。下决心回家种地后,愿望就是把家打理好,成个家,和媳妇一起孝敬老人,尽力为乡亲们做点有益事情,从来就没想到要去经商。
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搓搓手,迟迟疑疑说道:“伯伯,您这方案来得太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得,等我好好想想,想好后再回话,要得不?”
张永革认为汪青山这样回答是情理之中,轻易就答应下来才显得不对头,拉着青山的手继续说:“侄儿,你想吧,我有耐心等,反正我现在住你家,吃住不心焦。你好好想想再回话,不过机会不要随便浪费。翔云,你关了门面,我们一路到你青山兄弟家去,你看看老汉当年流过泪流过汗的地方。”
一路上汪青山的脑壳没闲着,人生的重大转折已经来临,凭感觉知道翔云父亲能给他命运带来根本性转变,如果不抓着这机遇,那才是傻子。可胡慧娴咋办,她能和自己一起离开家去外面闯荡吗?
古话说:“父母在,不远游”自己父母年纪也不小了,一天天需要儿女在身边照顾,想到这些,他心里十分犹豫,想来想去,两全之策就在本地经营,但是,这里市场不大,发展空间比不上大城市,左右都不好选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来到家里,父母亲关切询问胡慧娴父亲伤势和治疗情况,汪青山如实答道:“情况很乐观,现在已经能下地行走,比去医治前还要好很多。大先生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医术高明,医德高尚,我算真正佩服了,天底下还有这样嘞好人!济世医院果然是拯济世间贫苦人嘞好地方。”
刘建苹更关心的是儿子个人问题,她把青山拉到里屋,悄声问道:“快给妈说说,慧娴你们关系咋样了?她跟你一路回来没?”
汪青山装出严肃表情回答:“我临去那里时您不是叮嘱我不要乘别个有危难提那事嘛,咋又来问了?我和她没得一点进展,我们各做各嘞事,话都说得少,我看基本没啥希望了,妈,你还是请李家大婶帮我张罗算了,她有眼光有经验,成功率高。要不然,你儿恐怕要孤老一辈子。”
刘建苹很失望,有些懊悔当初不该那样叮嘱儿子,喃喃自语道:“没得就算了,妈叫你大舅母去她娘家那边给你看看,李媒婆嫌贫爱富,介绍不来满意女子。”
看到母亲一脸失望,汪青山后悔不该那样说,让母亲难过,赶紧拉着母亲手说:“妈,开玩笑嘞,你放心吧,我们好得很!这辈子就只要慧娴当你儿媳妇。”
刘建苹好开心,用手指在儿子额头点了一下:“你这鬼儿子,把老娘吓了一跳。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晚上我就去给你家婆说,让她高兴。哪天你有空去把慧娴接来,妈还想看她。”
现在汪青山只要提到胡慧娴名字和与她相关的事,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甜美,幸福的感觉一阵阵往上涌。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爱情是这样美好,将心装满甜甜的东西,听到啥都悦耳,看到啥都顺眼。他要把这份美好感觉一直保持下去。
突然,他有一种急切看到胡慧娴的冲动,这愿望还越来越强烈,急忙拿出手机,向慧娴发了条短信:娴儿,快弄一张你照片给我发过来,想你得很。
张永革在汪福明面前把要带汪青山做生意的计划和盘托出,汪福明笑了:“永革哥,你是不是钱多很了花不出去?变着花样来帮我家,心意我们领了,他们的前途自己闯最好。”
“兄弟,我可是有私心的啊,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好,有事做我才不空得慌,其它事我又不会做,把你儿子拉来陪我,又赚钱又好混时间。青山侄儿学的本领也得到施展舞台,我有强力帮手,生意做起更顺手,不但赚了钱,还赚了感激,更主要是让我觉得对得起干爹干妈些,一箭这么多雕,算起来我是最大赢家呢。”
张永革一边说一边扳手指,把左手指全部扳倒还不尽兴:“大方点嘛,兄弟,你看我一只手指头都数不完的雕,人家说如果合作是双赢就很满意了,我们这样可以算是双双双赢。”
在旁边看电视的张翔云突然插进来一句:“汪叔叔,这是我第一次听我老汉这么动听游说别个,语气是第一回这样真诚,他在我面前可从来没这样耐心。要是他原来就像今天一样劝我跟他跑,我说不定就卖建材去了,您完全可以相信他。”
张永革瞪了儿子一眼:“以后就叫二叔,不许在前面加姓,那样显得生分。龟儿子,有点酸溜溜味道啊,你不喜欢我那行,要另立门户,怪得哪个?老子看你是不是混得不如意想打退堂鼓?”
张翔云看了父亲一眼,嘴角一撇:“哪个稀奇你那行,你等到,我会弄个大响动吓你一跳!”
“大响动?老子等着呢,不要放成哑屁一块。你以为闯江湖是那样容易?你来这里做水果生意没你兄弟他们扎起,不晓得要亏成啥样子,我看你这水果生意做得不咋的,早晚还是要加入我们行列,不过,来迟了我们可股东都不要你当,打工丘儿还可以。”张永革还在为儿子另立门户不满。
张翔云换了个台,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笑着对父亲说:“还在生我气呢,还好不安逸我呢,你放心,我就是破产也不得跟你打工,这里对装箱零工需求量大得很,工资也不低,实在不行我就去给别人装箱挣钱。”
汪青山在里屋美滋滋看照片,屋外的谈话也听到了,怕张翔云和他父亲顶起来,赶紧出来说:“伯伯,我想好了,跟你好好学学,那些书本知识还要经过实践改造和检验才算真本领。不过,我有几个条件,一是我不能占你便宜,你就把我当学徒一样对待,经营上听您安排,现在的情况不容许我到外面去闯荡,我们就在这里租几个联通门面,批发、零售、装修一条龙经营;三是你要把股份算清楚,进货你负责,房租我去弄;最后还有一个小私心,想把我女朋友约来帮看门面,要得不?”
张永革想了一下说:“好啊,就按你意思办。我去街上做过详细调查,这里水果卖得到钱,修新屋人多,建材需求量大,市场虽然不能和成都相比,但发展潜力大,竞争也没那里激烈,价格也不错,还是可行。”
晚上,青山在QQ上询问慧娴父亲情况,胡慧娴说:“我妈去侍候我爸,伤一定好得更快,他们不晓得要把小时候的事翻出来说好多遍。更好的是他们都可以好好歇一歇,特别是我妈,她这几年心身疲惫。”
汪青山提醒道:“你在家要照顾好奶奶,有重体力活路就等我来做,另外有件事我没征得你的意见就定下来了,你不要怪我。”
胡慧娴笑了一下,马上回道:“啥事啊,怪不怪你说来听听才决定。”
“我家来了个贵人,那天院子里头办酒席就是我父母欢迎他,他要提携我一起做建材生意,我不愿意离开你,就说在本地做,还要你来门面一起,他都答应了。你愿意就发个笑脸来。”
青山担心慧娴不同意,心里不踏实,忐忑不安等待着。
隔了好一阵,胡慧娴才把笑脸发过来,汪青山悬着的心才落了地。胡慧娴问他:“贵人是亲戚吗?”
“不是,也算是,是原来下放到我们这里的知青,拜寄我爷爷奶奶为干爹干妈,具体情况也没听我爸详细讲过,只是感觉他对我家很好。你说怪不怪,他儿子在他这次来之前到这里做水果生意,我们打过交道,还成了朋友。”
胡慧娴为汪青山有这样的好运高兴,红着脸儿回答:“那是你们两家的缘分,就像我想买你家果树苗子一样。”
“我当时也想那么干旱气候,又不是树苗移栽最佳季节,不大会有人冒险来买,哪晓得你来了。”
“我是仰仗老汉有那本事把树苗管好,我家有块地荫着的时间长,用水又方便。老实告诉我,第一次见面对我起了坏心眼没?”
“起了呢,你那佛歌一唱,心都被你声音穿透了。”
“坏人,约我去网鱼是不是就打坏主意了。”
“哪里啊,我是怕你被李媒婆看虚了。”
“她又认不得我,我才不怕她看呢,我看那天是有些人遭看虚了。”
两人越说越兴奋,深夜一点过都没有要下线意思,仿佛他们已经分别许久一样,一起憧憬未来,相互叮嘱着,呼唤着。
第二天一大早,汪青山卖了梨子就上街找合适门面,刚在街边广告栏看完出租信息,看见前面路上围了一堆人,有几个学生张皇失措往外跑。
他知道真是有事,挤进去一看,一个穿校服的姑娘躺在血泊里,旁边两个女生蹲在伤者身边哭,围观人指指点点议论,却没人愿意上前帮忙。
汪青山蹲下去看,受伤人是向如斌女儿向燕。汪青山还和她讲过题,这姑娘聪明好学,是出名的尖子生。
看到这情况,他没再多想,对围观的几小伙子说:“兄弟伙些,帮把我们村里头女娃子扶到我背上。”那几人迟疑了一下,过来把向燕弄到汪青山背上,汪青山嘴上说着谢,脚底一点不敢耽搁,飞快朝附近医院冲去。
把向燕背到急救室交给医生,汪青山跑去挂号,拿出准备租门面的钱交押金,趁排队空隙打电话告诉向燕的家人快来医院。办完手续,他在走廊排椅上坐着等,刚刚坐稳,气还没喘匀,护士跑出来说:“向燕家属在哪里?”
汪青山急忙站起来:“我就是,医生,人危险不?”
“目前还不能肯定,病人受了惊吓,有外伤,又失血过多,血库里匹配的血型不够,家属快去验血型。”
汪青山的血型不匹配,急得他满头大汗。正在焦急,向如斌和他妻子黄琼英跑来。
看见满身血污的汪青山,向如斌不分青红皂白抓着就要动手,疙疙瘩瘩的脸看起来更加狰狞:“好嘛,你是吃定了老子家是不是?要是向燕有啥子不好情况,老子今天非要扒你一层皮不可!”
汪青山做好事遭雷打,火气一下冲上来,剑眉一挑,一巴掌推了向如斌一个趔趄:“你以为哪个都跟你一样,不要脸不要命?又想赖人嗦,少来这套!我帮你家交了五千押金,我现在也等到用钱,尽快还给我!”
两个女生急忙上前抱着向如斌的手,急得哭了:“向叔叔,不是这大哥撞的向燕,他把向燕背来医院,押金都是他帮交嘞。”
向如斌咬了咬牙,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黄琼英一直把汪青山送到住院部门口,一路哭泣着,眼泪汪汪说:“青山大哥,你是我家恩人啊,那个不要脸的名堂你晓得,你就看在我们两娘母可怜份上别和他计较,押金我马上喊我妹妹给你拿来。”
“我晓得你和向燕苦,不要伤心,向燕没危险就是一天之喜。”汪青山安慰黄琼英。
从医院出来,汪青山一身的血渍惹得路人不停看他,他干脆把衣服脱了围在腰间,光着膀子到商铺买了件打折衬衣,继续到处转悠看门面,一直到下午才看上比较满意的。又费力地和房主商谈价格、租期等等问题,等到签完协议已经是六点过钟。他顾不得饥饿,骑上车直奔胡慧娴家,他要把消息第一时间亲自告诉心爱的人。
胡慧娴见汪青山到来,脸儿红扑扑的,两人在院子里,一起打电话到济世医院,一人一句问那边情况,问一句相视笑一次。
吴淑英在屋里看着他们,笑着自言自语道:“又来一对咓咓恋恋(难以割舍),我家是门坊作得。”
转眼过了中秋,生意慢慢铺开,张永革在成都和这面两头奔忙,负责进货调度指导,汪青山镇守门市,负责货物入库出库,和大客户接洽,胡慧娴主管销售。承接到的装修工程由许新龙一班人去做,一条龙经营规划初步实现了。
这天,胡慧娴和汪青山正在铺子里督促零工清点盘存,高万全和村小学李清远校长找到门面来,把汪青山叫了出去。
三人在街边茶馆里找了个清净地方坐下,高主任郑重其事说:“青山侄儿,村小学遇到麻烦,两个老师生病住院,现在是班级数比老师还多,中心校又调不出人手过来支援,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现在学生不好管,没人在场怕出意外,村委会和李校长经过慎重研究,想请你去帮忙解解这燃眉之急,你不会眼睁睁看娃娃些没有老师上课,天天放敞羊子吧。”
汪青山略略迟疑一下,说道:“暂时代下课没问题,娃娃些读书是大事,但先要声明,代课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月,我这里事情多得很,生意刚刚走上正路,离不开我,你们要抓紧向上面要人。我没有经过师范学校培训,没得教师资格证,虽然我会尽力教,但质量问题不敢保证。如果闹笑话可别怪我。你们同意我就去。”
“非常感谢你,汪老板。”李校长紧紧握着汪青山的手“你深明大义,有做优秀老师首要条件。我也常听说,你是校外铺导老师,孩子们没让你少费心,老师们都在心里感激你。至于那教师资格证问题,我看就是个形式,一个规范而已,有资格可能教得好,没那资格证不一定就不行。汪老师,我代表全体师生,欢迎你友情客串。”
“是你们给了我另一种生活体验,该说感谢的人是我。”汪青山真诚对李清远说。
高万全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这样定下来,青山侄儿,我代表村委会和全村群众感谢你。”
送走高万全和李校长,汪青山把要去代课的事对胡慧娴说了,胡慧娴仰起脸看着汪青山深情说:“不答应去帮忙就不是我嘞山哥了,你去尽心尽力上课吧。店里事有不明白我问张伯伯,我家卖果子你就不要管,我会想办法弄好。你安安心心教学生,我在这里天天为你加油!”
高万全回家时,顺路去查看他家大路边房顶在漏水没,在三楼转弯时从半掩的门里看见高樱枝在屋里洗菜,他大吃一惊,记得这屋是和下面门面一起租给个外地小伙子,女儿咋在屋里像主人一样做事。
他没贸然进去,继续往楼顶上走,心想,这是不是就算引狼入室?他对新房客一点不了解,决定马上好好查查小伙子来路。
他越想越不踏实,匆匆看了看就下楼,路过那屋外时放轻脚步,听见高樱枝在说:“你前天发出去嘞那两车梨子卖完没?你要抓紧时机,寒露过了就不好卖,霜降前十天就收手不要买梨儿,霜降以后梨子就开始发泡。”
屋里传出那小伙子声音:“嗯,我再发几车就改买红富士,你在这头跟我盯到,我明天随车出去看看那头情况。看来和农业打交道必须了解节气,我原来对这些节气一点不晓得,以为是老古董,没用处。”
又听见高樱枝说:“那些节气在城里当然没啥用,现在你成了半个农民,还是要晓得一点农业知识,二天不明白问我就是,清油要用完了,明天记到买。”
从那随意口气里,高万全感觉出宝贝女儿和那人的关系不得一般。心里很不安,替女儿担心,觉得现在进去又不妥当,就放轻脚步,下了楼就直奔家里。
林青莲正在做晚饭,高万全把车钥匙往茶几上一丢:“你大屁儿十三嘞(很大意),樱枝和人耍朋友你晓得不?”
“你当我跟你一样嗦,一天到黑就晓得在外头缠,家里头的事当拖眼皮,”林青莲身都不回,边做事边说“你还记得文化大革命时下放到我们大队的成都知青张永革不?我打听清楚嘞,那小伙子就是他儿,一个踏实人,我看要得,就是怕樱枝二天要跟他一路到成都去,把我们凉拌在这儿。”
高万全松了口气:“我想起来了,就是拜寄汪福明家妈老汉的那个张知青?额立包上有块伤疤,绰号“贼配军”,瘦筋巴猴样子,我们原来还在大队基建连一起开过大寨田,一起修过车路呢。听人说他发财了,回来报恩嘞,汪青山卖建材后台就是他,我今天看到汪青山耍嘞女娃子,在他门面里头忙。”
提起汪青山,林青莲心里还有些疙疙瘩瘩:“汪青山耍嘞女子我也是听人家说过,是果香村人,来他家买树苗认到嘞。李媒婆那张吃八方烂嘴,死人都说得活,看汪家风水变了,夸来仙女一样,我才不相信呢,那么好看得起他们汪家?喂,在听我说没得?这哈好耍了,如果樱枝和那小伙子成了,汪福明跟我们成了转弯亲家,还暗合你当初安排。不过汪青山那伙人还是要提防到,许家跟他绞得紧。”
高万全斜眼看了看日渐肥胖的老婆:“书上说化敌为友,我看不容易,我们和许家仇恨下辈子也解不开。以汪青山脾气,以他家和我们家交情,关键时他不会站在我们这头。上回老坟地下头荒山嘞事虽然大家都不再提起,但还憋在心头在。我看樱枝那点关系在他们眼睛头没得分量。只是现在我们和汪家还没明撕破脸皮,我们还是要做出样子,不要叫人拿着把柄,让樱枝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你叫樱枝把小伙子约回来,我看看。”
林青莲突然想起来,侧身认真问道:“老东西,你那次叫汪福明家退荒地,咋就没了下文?中间是不是出了啥古怪?你就这样便宜他家了?”
高万全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那事牵扯面大咧,汪福明家盯紧其他人户不放,要退就必须一齐退,都是有关系人些,我不好为他家一户得罪那么多人,这回便宜他家了。”
晚上脑子空闲时高万全想:汪青山这帮人有勇有谋,渐渐得人心,是最大竞争对手和潜在威胁,有机会得把他们一举制服,不然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