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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相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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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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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梨花连载

第八章 驱贼

第二天中午,汪青山正在河边买豌豆砂,汪茂云急匆匆打电话告诉他,不知为啥,身体好好的杜幺爸突然死在看守天然林的房子里。杜幺婶今天早上送东西去的时候发现的,公安局接到报案已经赶到现场勘察去了。

听完茂云的叙述,汪青山对拖拉机的师傅说:“你帮我给他们讲价付款,我有急事要先走。”

杜幺爸老两口没生育过儿女,对汪青山他们这帮孩子就像自己的娃儿一样好,平时有啥好吃好喝的都少不了他们,更主要的是在做人方面对他们帮助很大。

从汪青山他们开始读书起,贤惠又有文化的杜幺婶就是他们的校外老师。那年代作业本都买不起,写完正面还舍不得丢,接着在粗糙晦暗背面上写,叫“翻背背”。

杜幺爸他们家负担轻,要宽裕些,买了很多作业本放家里,孩子们用完一本正面就可以拿去换新的,如果作业本上得的红勾多,幺婶还要另外奖励一本。

在这帮孩子心里,杜幺爸杜幺婶就是他们的老人。想到这么多年来两个老人对自己的好,汪青山的泪水禁不住奔涌出来,模糊了眼前道路,他停下摩托车,坐在路边大石头上,捡了个石头紧紧捏在手里,让眼泪流了一阵,等情绪平静些了,才擦干泪水,飞快跑向守林小屋。

等他到达时,警察已经离开了。汪青山分开人群,和汪茂云张天喜并排跪在杜幺爸遗体前。

听见杜幺婶在哀婉哭诉:“你咋不说一声撂下我就走了,昨天我来看你还有说有笑,我们还商量等你明年底守林合同到期就不再续约了,种好我们的包产地,一起老去。

我家成分不好,被流放到这儿,是你不嫌弃我们,顶着压力收留了我们一家。好人啊,我的好人,我没生育,你从来没说过一句不满嘞话,你晓得我爱听山歌,收工了急急忙忙吃点东西就跑到十几里外的椅子山,跟老歌王学山歌,有一天回来晚了,在鹤鸣岭上碰到狼群,你爬在树子上一直等到我和乡亲些来救你。

一有点空闲,你还到处找我走丢了的妹妹,好人啊,啥时候都是你在让着我,屋里地头的重活路你都不要我做,有点好吃的菜,我的碗就没空过,今生今世我报答不了你,来生结草衔环报答你……

老头子,我的亲人啊,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老天爷,你咋忍心让我一个人过日子。”

哭着哭着,杜幺婶身子一歪,昏厥过去。

张天喜急忙跪着转过身去,一把拉着杜幺婶的手:“干妈,你别哭坏身子,我们几个就是你儿子,干爹走了,我们就是你嘞依靠。”

张翠红用拇指掐着杜幺婶人中,呼唤道:“陈家妹妹啊,你要想开些,幺爸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子。”

过了一阵,杜幺婶才苏醒过来。汪青山和汪茂云一边一个拉着杜幺婶,青山说:“天喜说嘞就是我们几个的心里话,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嘞亲老人,幺婶,您不要太伤心,我们一起让幺爸入土为安。”

汪茂云插话道:“公安局的人临走时对我说,要等他们把取去的东西化验了才作结论,才能安葬。”

汪青山听了,心里一凛,想这里面是不是有啥原因?是不是杜幺婶对丈夫的暴亡心里有啥疑惑报的警?因为这里人多,他也不再追问。

等帮忙的人们散去了些,青山把茂云和天喜叫到一旁说:“我们三个分下工,先拟定当前要做的事和急需要买的东西,然后我马上上街去办。茂云去请阴阳先生李式亭,要他和幺爸好好看穴宝地,要修成双棺的,这段时间修房子的人家多,不好买砖,水泥和砖就去我家修房子工地上拉,我家妈老汉晓得用处,不会不同意。天喜在这里顶着,安排两个精细人好好看仔细幺婶,以防她想不开出啥意外,你们看行不行?”

汪茂云不放心,说道:“李式亭一直有点怪兮兮嘞,会不会做啥古怪?”

张天喜马上接过去:“李式亭虽然有点不好琢磨,但是摸得清轻重,我家干爹的事就是我们几个人的事,量死他也不敢咋样!再说了,我干爹干妈是啥样人,他又不是不晓得,他做事古怪还是要看对哪个。”

汪青山去街上把要购置的菜蔬和香烛纸钱买回来,叫人们分头打理,才感觉肚子饿得很,他去临时搭建的灶台拿了块锅巴一边嚼一边打电话问汪茂云修坟地那边进展情况。

张天喜过来悄悄对他递了个眼色,汪青山知道有新情况,跟着张天喜走到屋后林子里。

两人在干燥松叶上坐下,张天喜低声说:“你刚走了一会,公安局就打来电话,说是化验胃里的食物,没有能中毒的东西,当时查看身上也没伤痕,现场也没剧烈打斗痕迹,基本排除他杀可能,告诉我们可以安葬死者了,可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头,总感觉我家干爹死得有些蹊跷。”

汪青山沉思一会说:“你说得对,杜幺爸平时又没有啥突然发作就能致命的疾病,不会白眉白眼就去了,其中一定有我们还不晓得嘞原因,我还是有些疑惑,走,我们到幺爸床上看看能不能发现新线索。”

他们来到杜幺爸睡觉小屋里,张天喜把门关上,开了灯,两人就从墙上开始细细查看,墙上不见有新印痕,床底下也没蹭过的痕迹。天喜轻轻拿开被子,两人又细细看床单,突然,汪青山拍了下张天喜,指着枕头旁边悄声说:“快看,这儿有五六根头发!幺爸的头发是卷的,这几根是直的!”

张天喜小心拈起那几根头发,放到白纸上,拿到灯下仔细看了又看,果然每根都伸伸展展,都有二三厘米长,和幺爸的短发也对不上。

他抑制着激动,在汪青山耳边悄声说:“说不定我干爹的事和这几根头发有关连,有人来过这儿,还掉了头发在这里,我们好好把这几根头发保存起来,到时间交到公安那里,以这几根头发为线索,找到凶手,替我干爹报仇雪恨!”

汪青山点点头:“幺婶的头发比这几根长得多,即使有短的长出来,也不可能同时掉这么多几乎一样长的,还有幺婶的头发是黑白相间生长,不可能一下全掉的都是黑发,里面一定是有原因,你一定要把它保管好,我们两个出去假装给幺爸理衣服,悄悄拉开裤子看看下面体毛样子,虽然是对他老人家大不敬,但为了弄清真相,为了心里有数,就请他老人家原谅我们不敬了。这事我们要做得非常保密,不要露一点风声出去,说不定相关人就在旁边。”

张天喜咬了一下牙说:“只有这样才万无一失,我先去外面找几根从干爹头上剔下来的头发,再干脆把我干爹的体毛取两根下来,增加些实物证据,到时间有个比对。”

两人商量停当,若无其事走出来,分头去做了几件事,才凑到一起,来到杜幺爸遗体前磕了三个头,张天喜说:“干爹,儿子给你把衣裳理一理。”

汪青山站起来挡着其他人视线,张天喜从衣领往下理,轻轻解开里面的裤子,随手扯了几根体毛在手里。

其实他们弄几根杜幺爸的头发就可以的,只是报仇心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这样做。

上世纪六十年代,从农业大学发配来一个右派分子来红星大队。这人瘦骨嶙峋,脸色卡白,戴一副厚眼镜,像只受惊小鸟,说话做事谨小慎微。

当时大队革命委员会主任是高耀宗。新来的右派分子没地方安置,高耀宗想来想去,决定把右派安排去单身男子杜老幺家,私下安排杜老幺个政治任务,要他严密监视右派分子一举一动,有啥风吹草动立即向大队革命委员会报告。

才十三四岁的杜西树刚刚失去了双亲,心里正戚惶,对世间是是非非一点也不明白,革命对他来说是非常陌生字眼,在革委会主任高耀宗威严目光下,杜西树吓得腿肚子打抖,头都不敢抬,更不敢找借口拒绝,只知道一个劲点头答应。

这右派分子叫陈问山,是农业大学讲师。反右那年单位里分来右派名额,系主任既怕得罪人,又怕对上面没法交差,就召集全系教职工开会决定右派人选,会议室里,大家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气氛异常紧张。

年轻的陈问山讲师没经历过这种阵势,他一紧张就想喝水,水喝多了憋不住上厕所,上完顺便在外面透了一会气,等他再回到会议室时会已经散了。还坐在主席台上的系主任告诉他,右派指标已经定在他身上了,这是大伙的集体决议,理由是你陈问山心里没鬼,紧张啥,喝那么多水都压不住。

系里的同事背后悄悄叫陈问山是“屙尿右派。”

陈问山就这样成了清洁工,女友田若枚坚信他无辜,对党和政府忠心耿耿,对陈问山一如既往好。组织多次找她谈话,要她和右派分子彻底划清界限,站到正确的革命阵营这边。倔强的田若枚索性和男友把结婚手续办了,申请不再去上课,天天和丈夫一起打扫校园卫生。

六六年大运动风暴席卷而来,有政治问题的陈问山又成了冲击对象,红卫兵小将天天拿他和走资派当权派作陪斗。

眼看身体羸弱的陈问山在劫难逃,当年的系主任,现在的学院院长实在不忍心,通过地区革命委员会以下放改造的名义放陈问山一条生路。

田若枚知道陈问山下落后,怕丈夫一个人撑不下去,辞了工作带着迁移户口和两个女儿去找陈问山,母女三人来到陌生地方,在街上被游行队伍冲散,一岁多的小女儿走丢了。

田若枚伤心欲绝,向高耀宗请示,希望能给她点时间寻找失散的小女儿,高耀宗把脸一黑:“哪个晓得你还带得有小娃娃?难道你还想我们派个民兵天天跟着你去找?当你的警卫员?说不定你本来就没娃娃丢失,想以找娃娃为借口乘机和啥人联络呢。”

田若枚踉踉跄跄从大队革委会跑出来,跪在泥地上,对着苍天痛哭:“老天爷啊,请您保佑我苦命的小女儿吧……”

杜西树见陈家人多,就把正房让出来,自己一个人住在偏屋里,白天挣小人工分,夜晚蜷缩在黑屋里想爹娘。

田若枚夫妻白天出工干活,晚上把杜西树叫到正房,夫妻俩找来课本,轮流教两个孩子读书,后来政治环境改善一点,田若枚家做好饭就叫杜西树一起吃。慢慢他们就如同一家人,生产队记工分分粮食都把他们计算在一起。

一九七五年夏天,陈问山得了重病,住不起医院,从来不提小女儿的他在弥留之际,把大女儿陈岚叫到身前,用最后一点力气说:“找到你妹妹……了去你妈最大心愿。”

过了几年,田若枚在对丈夫和小女儿的思念里含恨离世。

汪必成和余德琼见有人在打陈岚的坏主意,就去找生产队长商量,请求队里做主,让孤苦无依的杜西树和陈岚结成夫妻,帮衬过日子。队长说现在是新社会,婚姻问题生产队没权作主,要他们双方都愿意才行。

余德琼先找到陈岚探口气,姑娘羞涩地点头同意了,在她心里,善良厚道的杜西树早就像亲人一样。

杜西树听青山爷爷说完,脸胀得通红,一个劲的摇头,觉得自己配不上陈岚,在他眼里,陈岚如同仙人一般,他从来没敢往那方面想过。

汪必成劝道:“傻娃子,人家都愿意,你还拧起咋子,如果这事成不了,陈岚就不好意思再住在你家里头,难道你要叫她搬出去住屋檐下?你就忍心让她在外头遭人欺负?你如果真心喜欢她,觉得委屈了人家,以后把她捧在手心头就是了。”

腊月二十八那天,汪必成和邻居们用凑的份子钱买来红色被褥枕头和水瓶茶杯等,各家又拿了些肉食蔬菜干果,来到杜西树的门外,先把大红喜字贴上,人们放完火炮,嘻嘻哈哈挤进院子,大家煮饭的煮饭,洗菜的洗菜,又从各家搬来桌凳,就在院坝里喝了喜酒,促成了一对苦命夫妻。

如血的夕阳斜照在寂静的山峦上,天然针叶林、阔叶林在尽情吸收今天最后一缕热能。农家果树林叶子已经掉了一半,余晖洒在微微湿润的土地上,各样小动物在黄色、褐色落叶下寻觅着过冬口粮。

大自然按照他自己既定的程序,无视人间的波诡云谲喜怒哀乐,一如既往无声无息轮回着。

汪青山站在守林小屋外空地边,他怎么也想不通,善良厚道的杜幺爸会有啥仇家要置他于死地。

想起幺爸对自己的那些好,汪青山心里一阵阵难受,他原来就想通过自己努力奋斗,创造好的物资条件,过些年把幺爸幺婶当自家老人一样供养起。他在心里自责,这段时间只顾忙自己的事,好久没去看望他们了。

一股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斜照在对面杂草丛生的老坟地上,和周围的暗色调形成鲜明对比,看得格外清楚。

汪青山家的大樱桃和李子林就在老坟地下面,他对那里的地形地貌很熟悉。看着看着,觉得老坟地表面有点点和印象中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具体不一样在哪。

那地方禁止开垦,人迹罕至,是不是有人在那里动过?

汪青山越看越觉得是不对头,越想越疑惑。他回到屋里,对正在烧纸钱的张天喜悄声说:“和我一起去看看,老坟地那边有点不对头。”说完就先走出去了。

张天喜等汪青山走了一段路才出来,看清汪青山走的哪条路,自己从另一条路绕道到老坟地去。

他们在那里会合后,就分头在地面细细查看,张天喜正走着,突然感觉地面有些松软,他刨开凌乱的枯枝烂叶,发现下面铺有一层厚薄不匀的新土,天喜挨着踩起走,估计新土覆盖面积有七八十平米。

他急忙朝远处搜寻的汪青山招手,汪青山快速跑过来,两人越看越觉得蹊跷,看得心头都有些发毛。荒山野岭,是哪个发神经了来这儿做这鬼鬼祟祟名堂,挖来新土又怕人知道,要用枝叶盖上。

两个好朋友坐在后面树林里想这诡异现象的原因。汪青山突然一拍张天喜肩膀:“我想起来了,小时候听我爷爷说,明朝末年时,张献忠的一支队伍流窜到这里,和地方武装打了几仗,他们撤走时留下了这十几个坟包包,大家都以为埋的是战死军人,以后当地人就把这片地叫着老坟地,时间长了,坟头全都看不见,但名字还在。张献忠,老坟地,里头莫非有啥古怪?”

张天喜说:“我也听民间流传说张献忠在四川搜集了大批珍宝,眼看大势不妙就四处埋藏,从龙门山到大渡河边,真真假假埋了很多地方,难道这里也是他埋宝的一个地点?”

汪青山一下从地上站起,面色凝重说:“莫非杜幺爸的死和这里有关?我刚才站在守林房子前的地边上,把这里看得清清楚楚,难道是幺爸看见了啥动静,被那些人灭口了?”

张天喜用笑容缓和一下紧张气氛:“看你说得玄乎,我苦毛子都竖起了。”

汪青山坐下来望着守林小屋方向说:“不是我说来吓你,你冷静想想嘛,幺爸好好嘞身体,咋会突然就走了?我想这坟地和幺爸突然去世,里面一定有联系,只不过我们还没理出头绪而已。”

张天喜也冷静下来,想了想说:“是啊,我干爹床上那些头发是哪个嘞?屋里头又没搏斗痕迹,公安也说不是食物中毒,那咋会无缘无故死了?这里面是啥原因呢?难道是——”

“是和幺爸认识嘞人干的!”汪青山的思路一下清晰,接过张天喜的话,“这人去时恐怕不早了,幺爸是从床上起来开的门,等那人进去后他又上了床,那人就在床边和幺爸说话,趁他不注意时下毒手,幺爸在情急之下拼命反抗,揪下了那人的一小绺头发。”

“我也是这样想嘞,只是没你想得详细清楚,可能是顺势用被子捂?那就不会只是一个人,一个人捂不住,难道是用有毒的帕子捂?”

张天喜脑子里的推理也清晰了,“盗墓贼的恶毒手段多得很,我估计盗墓人主要来至外地,那盗墓也是高级技术活,一般人没那本事。但是要到陌生地头干这活路,没内线要费神,我估计内鬼极有可能来自我们村,只是我们村那么多人,是哪个就不好确定了,现在社会风气大变,一些人为钱啥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来,这内鬼是哪个呢?”

汪青山站起来拍拍手上泥土说:“将就还看得清,我们找看他们从哪里挖来泥巴铺在这里。”

说找就找,可一直找到天快黑也没找到一点线索。

张天喜心里焦躁,说道:“不找了,我们去那边,晚上守灵人少,明天才来找。”

路上,汪青山对张天喜说:“我想了一会,这事还没定论,我们只是怀疑,报案条件还不够。如果那伙盗墓人得手了,这案子恐怕就永远成了谜案,如果还没得手,我们就有希望弄着他们,替幺爸报仇。这两天这里人多,又出了人命,他们就是要再来,估计这两天还不敢,等把杜幺爸事情办完我们约几个可靠人,带上家伙些,晚上来伏击他们,认出那个内鬼,再顺藤摸瓜,案子就破了。”

把杜幺爸安葬好的那天傍晚,汪青山和张天喜约了汪茂云、许新龙许新荣两弟兄,在张翔云租的房间里秘密商量晚上的行动。

张翔云听说去抓盗墓贼,替逝去的杜幺爸报仇,摩拳擦掌要一起去。

汪青山怕张翔云出意外,劝道:“哥,你晚上走山路不熟练,何况那些人都是亡命徒,我们去也没把握要拿得住他们,只是我们仗着地形熟,整不赢就跑,你不熟悉情况,你去我们反而多了个负担。出了啥意外我咋跟伯伯交待?我家妈老汉晓得我要你去,非骂死我。”

“兄弟,你小看哥哥了,”张翔云说完挪开屋中间的独凳,叫大家散开,自己围着方桌打了一趟八卦游龙掌,只听得掌声呼呼,墙上的挂历都被掌风刮得哗哗直响。

完了他一抱拳:“兄弟伙些,如何?我还会使棍和流星锤,和你们一起去够格不?”

汪青山大喜:“有哥哥这身好本事,我们更不怕了,但是你去了不要单独行动,就在我们旁边,和我们一起进退。他们的情况一点都不清楚,所以我们尽量在暗处,见机行事,那样收拾他们要容易些,去时大家都穿好胶鞋,带上铁实长棍子,特别注意看他们里面有没得我们村的人。”

许新荣年纪要大点,要老成些,考虑得更详细,对汪青山说:“你家修房子有生石灰,你去弄些来,我们一人包几包在身上,实在遭不住就拿石灰撒他们眼睛,对付这些人,顾不得光明正大了。”

大家听完笑了,许新龙说:“我哥硬是,打都没打,就想到咋逃跑,就想到用这样手段,你是武侠小说看多很了。”

许新荣反驳弟弟:“你懂啥子啊,假如人家武艺高强,人又多,我们不做最坏打算不行。”

汪青山想了想,觉得许新荣说的不是没道理,“好,那我隔会回去就准备石灰包,大家都不要泄露一点风声出去,晚上等人些差不多睡了我们就去,出门时大家记得要把手机弄成静音。”

晚上十点半,一行人带上梨木棍和石灰包,分成两路来到老坟地旁边的树林里埋伏起来。

清澈月光洒在老坟地的空地上,偶尔传来一两声昆虫低吟,很快又恢复了寂静。一阵山风从松树林间穿过,发出阵阵尖锐松涛声,大家静静等待着,快十二点时,在下面放哨的张天喜朝上边甩了个土块,埋伏的人些一下子来了精神。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看见有几个人影冒出来了,月光下看清楚他们一共有四个,走在前面的那人低声说了句啥,拿洛阳铲的高个子把铲子在地上一插,后面的矮个子抖了抖手里的铁镐,用浓浓的外地口音说:“今晚再找不到关键头绪就撤,大家快分头干活,边干边留意四面动静。”

汪青山见他们也没带啥额外家伙,自己这方人数也占优势,趁他们混乱时,大喝一声:“盗墓贼,跟老子们站到!”提着梨木棍就冲了出去,其他人也喊叫着围上去。

高个子盗墓贼一把抓过插在地上的洛阳铲,一招“巨蟒出洞”,朝冲过来的张翔云刺去,张翔云灵巧向右一闪,再向前一跃,梨木棍一招“横扫千军”,棍风如刀,直切那人手腕。高个子吃了一惊,知道遇上了回家子,不敢大意,身子一侧,手臂一缩,躲过这一狠击,重新踏好步子,摆了个“虎踞龙盘”招数,凝神迎敌。

张翔云知道自己的棍子不如洛阳铲长,就用游龙掌步子弥补梨木棍长度的不足,左右闪转腾挪,不等招式使老就先变招,让高个子穷于应付。

汪青山和许新荣围着矮个子就是一阵乱打,那人以为遇到同行,用力抵挡几下,趁空隙用行当黑话问道:“白云深处是仙乡?”

汪青山他们哪知道下一句,还是一味狠砸乱刺,那人没见过这种靠力气缠斗的路数,每次相接都是硬碰硬,结实的梨木棍震得他虎口生痛,手里的镐越舞越沉重,渐渐感觉力气不支。

汪青山见他喘气急促,打过去的棍子更急更狠,那人忙于招架汪青山的狠砸,背上被许新荣狠狠打了一棍,一股热血直往喉咙上涌,他用力下压一口气,百忙中从腰间抽出软鞭,一招“穿云箭”扑向汪青山面部,鞭梢锋利的金属片发出尖利风声,汪青山本能地一闪,右脸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

许新荣看见汪青山脸上出现黑糊糊东西,大吼一声,将梨木棍狠狠刺向矮个子背部,那家伙忍着锥心的疼痛,回身一鞭将许新荣逼退,低沉打了声呼哨,暗示同伴准备撤退,一边费力招架一边看周围情况。

汪青山吞下流到嘴边的鲜血,看矮个子在四处张望,知道他想溜,用力更狠,那人手里的武器用起越发不顺手,用钢鞭在前面开路,朝许新荣猛扑过去,许新荣一闪,那人趁机跳下地坎,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许新龙和汪茂云围着的盗墓贼有几下子,左手拿镐,右手舞三节棍,闪转腾挪,在他们的狂攻下左右应对,看见许新龙出现空挡,一棍削在新龙手臂上,衣服立即被三节棍的棱角刮了个大口子,许新龙感到手臂皮肤一热,接着涌起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他咬紧牙关,不退反进,更加凶猛地抽刺横扫。

汪青山没了对手,跳过去帮张翔云,他的棍子没洛阳铲长,碰了几下,感觉那铲柄是空心的,就有意用结实的梨木棍和那铲柄硬碰硬,每碰一次那铲柄破响声就增添一分。

张翔云明白汪青山的意思,他这边就不来硬的,一招“乘风破浪”舞进了洛阳铲攻击圈内,直扑高个子身上,棍子舞起的威式让高个子吓破了胆,急忙后退几步,使出一招“风雨不透”,隔开张翔云,拖起铲子跑了。

被许新龙兄弟和汪茂云围攻的盗墓贼渐渐力气不济,脚步迟缓下来,腿上挨了两棍,看同伴都跑了,拼死搏斗几下,也想找机会逃命。

汪茂云看出他意图,假装让出个缺口,那盗墓贼以为是冲出去的机会,直奔缺口而来,汪茂云把身子重心下降,棍子在膝盖高的空中横着用力一扫,正好打在冲过来的盗墓贼膝盖上,只听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旋即打了个滚,捂着膝盖不停尖声呻吟。

许新荣飞速跳过去用棍子戳着那人的小肚子,汪茂云的棍子则用力压在盗墓人胸口上,两人一合力,那人连呼吸都困难了。

许新龙将刮烂的袖子一把撕下来,胡乱擦了擦手臂上的血渍,叫哥哥帮他把伤口缠紧。

张天喜截住的是用袜子蒙了脸的盗墓贼,交手两下就被天喜打翻在地,用棍子顶着那人肚子,把他钉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家伙假装不堪压力,做出奄奄一息样子,趁张天喜把注意力放去关注旁边格斗的当口,悄悄抓起一把干土,突然撒向张天喜的眼睛,张天喜一惊,把头偏开,手上松了一下,那人就地一滚,爬起来就跑。

天喜大怒,飞快赶上去,瞄准那人脚后跟就是狠狠一棍,那家伙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张天喜跳上去,用脚踩着那人的背,梨木棍狠狠戳在他大腿上,那家伙杀猪似的叫了一声,马上又停下不叫了。

汪青山他们采来藤条把倒在地上的盗墓贼捆了,过来看张天喜的战果,许新龙一把撕开盗墓贼脸上的弹力袜,汪青山用手机上的电筒一照,张天喜不由得叫出来:“是你杂碎啊,还我干爹命来!”

大家随着手电筒光看去,这不是二赖子向如斌吗?只见他眼睛紧紧闭着,头发被袜子罩得乱糟糟的,光柱下的脸像水里泡了好久的死猪皮子一样惨白,脸上的疙瘩群在光影里显得越发突兀,一双小眼睛睁开后就不停转动。

张天喜怒不可遏,举起拳头就要狠砸二赖子,汪青山一把拉着天喜手腕,咬着牙说:“先不忙整,这不要脸嘞早迟都要把自家送上死路,老子们看他咋说。”

向如斌声嘶力竭叫道:“我冤枉啊,天要黑时候在地里头做活路,看见有几个认不得嘞人偷偷摸摸上山来,我觉得蹊跷,又怕他们做啥子对不起乡亲些的事,就跟来了,原来他们是来盗墓,哪晓得又遇到你们,我跟你们一样,也是来保护国家文物财产嘞!”

许新龙上前就给他一耳光:“放你妈嘞狗臭屁!你这种人眼睛里头还有国家?还有乡亲?梨园村三岁娃儿都晓得你鬼名堂,你在我们村是鸡屎藤拴腰杆,臭满一圈,一天到黑尽想咋坑害人,打歪主意吃滥物还差不多。”

“你们仗势人多欺负我,今天哪个是来盗墓还不好说,想杀人灭口是不是?是不得怕我告你们这伙强盗,有本事就把老子杀了,然后接着挖国家的宝贝。只要我向如斌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得饶松你们,就要全力保护国家财产。你们要是心里头没得鬼,是光明正大就跟我一起到村上说理去,几个人欺负我一个,算啥子本事?”向如斌缓过气来,拿出平时没理争七分的无赖劲。

汪茂云和许新荣想去那边把捆得结结实实的盗墓贼拖过来对质,走过去一看,那盗墓贼已经没了踪影,月光下只留断成几截的藤条。

汪茂云大喊一声:“快过来看,人跑了!”

原来那两个跑了的盗墓贼见同伙被抓,又悄悄返回来看究竟,见汪青山他们围着向如斌质问,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边,就悄悄爬过来割断藤条,扶起同伴溜进了上面松树林里。

汪青山他们听到叫喊都吃了一惊,知道在这样的夜晚,跑脱了就难得再抓到,现在又不敢押着向如斌往山下走,山路弯弯曲曲,到处都是坎坎,都是阴影,这下他们成了明处,那三个盗墓贼在暗处,路上从哪里砸出石头来,事情可就大了。

汪青山喊道:“你们两个快过来!”低声对张翔云说:“哥,快给高樱枝打电话,叫她喊她老汉带起人些快来老坟地,越快越好!”

在张翔云打电话时,许新龙把嘴凑到汪青山耳边,低声说:“我不放心村里头嘞一些人,顾国芬家叔伯哥哥顾国良在派出所当所长,我打电话叫他直接带人来,这样要保险些。”

“这样更好。”汪青山点了点头,站起来在地里找了个三四斤重的石头拿着,提起梨木棍去地坎边看月光阴影里有没人藏着,张翔云汪茂云见汪青山没照应,立即跟了过去。

汪青山随手扯了些野藤藤,回来对向如斌说:“老子现在不管你是来做啥子,反正对你不放心,先把你捆起再说。二天证明了你没得罪,我给你赔礼赔偿就是,现在嘛多不得心,要捆一哈你。”

张天喜正要动手捆向如斌,“别忙”,许新龙过来拦着说,随即在向如斌身上细细搜了一遍,果然发现向如斌的裤腿上还插着一把七八寸长的匕首。

向如斌知道那个被捉住的盗墓贼跑脱了,感觉形势对他有利,高声叫道:“你们几个合伙诬赖好人,反咬一口,刑讯逼供,老子准备刀子是为了自卫,为了更好保护国家财产,你们非法拘禁守法公民,我要到政府去告你们!”

张天喜马上踹了他两脚头,骂道:“我日你先人板板,还跟老子们嘴犟,政府是你家办嘞嗦,老子就刑讯逼供了,就踢你龟儿子了,看你要咋法?”

汪青山怕再出意外,叫大家到开阔地方,把向如斌围在中间,各人拿着棍子坐在地上等待。

张翔云看见汪青山脸上有血污,关切问道:“严重不?”

汪青山笑了笑:“只是掠了个小口子,不算伤。”

月亮在西天薄薄的云朵间穿行,地面的光线一阵阵昏暗,大家身上的汗干了,被凉飕飕的山风一吹,一阵阵寒意袭上身来。

远处山崖上传来猫头鹰阴森森的啼叫,凄厉声音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身后黑黢黢的松树林里有几只猫头鹰应和着那边的叫声,两处瘆人的声音遥相呼应,将恐怖气氛一点点发酵。慢慢仿佛感觉那声音就罩到头顶上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是谁打了个喷嚏,大家的寒意随着那喷嚏声又加深了一层,紧紧攥着棍子的手心开始冒汗。

汪青山一面警惕注视着自己能观察到的地方,在心里想着他的娴儿,这时候她一定是在做梦吧,梦里还是不是和自己在一起,他想,等把新房修好,就隆重带上彩礼到她家去提亲,然后请先生择个好日子把心爱的娴儿娶进门,一起努力奋斗,好好孝敬老人们,包括杜幺婶和永革伯伯。

刺骨的山风一阵阵吹来,松涛声和着猫头鹰阴森森的啼叫声不断渗透过来。月亮就要完全躲到黑云里,远处黑黢黢的山峰看上去面目狰狞,像一只只就要扑过来的怪兽。

光线越暗对他们越不利。看大家心情有些紧张,汪青山带头唱起电视剧《水浒传》里的《好汉歌》:

大河向东流哇,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嘿嘿嘿嘿参北斗哇……

大家跟着汪青山放开嗓子唱起来:

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嘿嘿嘿嘿,全都有哇,

水里火里不回头哇,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

这群农民汉子豪迈激越的歌声在寂静昏暗的夜空里显得格外雄壮嘹亮,周围的群山也跟着发出阵阵回响,刚才那几只啼叫的猫头鹰吓得逃到远远的地方去了。

过了一阵,看见山腰有许多光柱晃来晃去,隐隐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声,大家绷紧的神经才稍稍松了下来。

不一会儿,高万全带着二十几个人赶到了。

高樱枝神情紧张,在人群里找到张翔云,不顾有那么多人在旁,先把父亲的一件厚外衣穿在男朋友身上,然后把头顶着张翔云的下巴,紧紧拉着他手臂,呜呜哭起来。

张翔云把嘴挨着高樱枝温润的额头,低声说:“你看你,哭啥哟,我不是好好嘞嘛。”

高樱枝抽泣着说:“人家就是想哭,这么大事,瞒着我就跑了。万一他们带得有枪,你好危险,人家听你在电话里说完,心都跳出来了。”

张翔云拍拍女朋友的背,急速把脸挨了下,柔声说:“好樱枝,不哭了,人多呢,看他们笑话,还有你老汉在旁边呢。”

躺在地上的向如斌突然大叫:“他们冤枉好人!我也是来保护国家财产嘞,他们凭啥子捆我?仗着人多还打我,是不得以为我要跟他们分一份赃物?高主任,你要替我主持公道,不要冤枉好人,叫坏人阴谋得逞。”

向如斌看到高樱枝和张翔云的亲热劲,心都凉了大半截,他知道高万全的为人,在女儿女婿和他之间,在这件大事上,高万全多半不会直接为他说话。但他还是想做最后一搏,反正那几个人外地人已经跑脱了,现在死无对证,自己就一口咬定也是来抓盗墓贼,量哪个也拿他没奈何。

听到向如斌叫喊,高万全心头不高兴,你二赖子胆敢把我高万全的未来女婿也说成是来盗墓嘞,真是狗急了乱咬人!

他快步走到向如斌身前,冷冷说:“你也在这儿嗦,是和他们几个一路来嘞?”

“一路啥子哟,他们先就来了,不晓得来做啥子嘞,我看到有几块生人偷偷摸摸朝这儿来,就起了怀疑,怕他们是来干坏事,就跟上山来了,哪晓得这两拨人一遇到就干起来,我看到我们村里头人些打赢了,就出来跟他们打招呼,哪晓得他们红不说白不说就把我打倒在地,还把我捆起打。主任啊,你得替我主持公道啊,归还我清白。”向如斌下定决心要对抗到底了。

听到这无赖的狡辩,张天喜压不着怒火,上来又踢了向如斌一脚头,骂道:“你杂种还有清白?你是光明正大为啥子要用袜子把脸蒙起?我们两个对打时,月亮明晃晃嘞,你看得清我,为啥不开腔?你娃硬是清白得很,我是要还你清白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就好好跟老子等好消息。”

高万全拉开张天喜,说道:“是非曲直自然会搞清楚,你没得权利动手打人,有啥事我们到村委会去说,村委会解决不了,分辨不清还有乡政府,还有派出所和上级主管部门,是黑是白总会弄块水落石出。我们现在马上下山去,过会月亮落山就不好走了。向如斌,你听好了,我把你身上藤藤跟你解了,如果你清清白白,就老老实实跟我们一起下山去,相信政府会公正处理。”

汪青山总觉得高万全的话里有点其他意思,但又找不出破绽来,悄悄对旁边的新龙和茂云说:“我们路上看紧赖子,如果跑了我们就白熬夜。”

刚走几步,领会高万全意思的向如斌叫道:“我嘞脚后跟被张天喜打烂了,走起路疼得很,你们先走,我后头慢慢来。”说完就哎哟哎哟呻吟起来。

汪茂云把地上藤条捡起,递一头在向如斌手上:“你逮到藤藤,我牵你走,保证你平平安安走下去。”

汪青山和许新龙在向如斌身后站着,许新龙用棍子敲了下向如斌的肩膀说:“不怕得,有我们两个在你后头保护你,保证万无一失,你就不要东想西想,专心走路,不然真要摔一大跟斗,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一行人曲曲折折走到停放车子地方,高万全想单独问问向如斌,便说:“向如斌脚杆痛,坐摩托车不安全,就坐我小车。”

汪青山听出高万全言外之意,扯了一下张天喜衣服,张天喜领会,两人一边一个扶着向如斌过来,汪青山打开后排车门,自己先钻进去坐下,张天喜把向如斌推进车去:“你娃还不珍惜坐自由车子机会,二天恐怕不要你出车费,只是没得今天坐起自在了。”说完也跟了进去。

高万全从模糊的后视镜看了一眼被夹在中间垂头丧气的向如斌,一语双关说:“路烂得很,要稳到起啊。”

刚走不远,两辆警车迎面开来,由于路面狭窄,再加上晚上看不清,熟悉地形的人去指挥警车调头,向如斌乘机喊道:“我要屙屎!胀来遭不住!”

张天喜牵着向如斌右手袖子说:“老子也想屙,晚上不安全,我和你一路去,你脚不方便,我来给你当保镖,有块伴要好些。”

汪青山也跟着下车,在路边捡了块比拳头还大的石头拿在手上,在不远处看着向如斌动向,心想:你这无赖杂碎又在打鬼主意,只要一逃跑,老子马上用石头砸断你的脚!

向如斌在地坎下磨磨蹭蹭好一会儿,还是不肯起来,他知道如果在村上调解,高万全咋也该护着自己,姓高的假如不落教,老子也豁出去,把帮他买劣质钢筋建村小学的事抖出来,把逼走李三妹男人的经过昭告天下,还有自己晓得的这些年村委会见不得天的烂事些一起掀它个底朝天。只是今天惊动了公安,把杜西树的事情牵出来就坏大事了,现在又被他们看得紧,跑又跑不了。不过,幸好那三个外地人跑脱了,老子一口咬定是去保护国家财产,谅那些公安也拿老子莫奈何!

旁边的张天喜说:“二赖子,具体情况是啥子你娃娃心头最清楚,磨到天亮也是那回事,你这半天屁都没放一块出来,花招耍不起走嘞,乖乖跟我们走吧。”

向如斌心灰意冷,提起裤子和他们一起到了路上。他还想坐高万全的车子,汪青山对他说:“警车底盘高,适合跑烂路,坐起要安全舒服些,对你的脚伤有好处,我们一路去坐警车。”

气急败坏的向如斌豁出去了:“老子又不得犯人,你们一直跟到起咋子,老子想坐哪架车就坐哪架车,你们诬陷我殴打我,我还要去法院告你们呢,诬陷好人,刑讯逼供,残害忠良!”

听见这边在闹,在那边了解情况的派出所所长顾国良走过来说:“闹啥子闹,你们几个当事人跟我们一起到派出所去说清楚,哪个保护国家财产,哪个心怀鬼胎,我们自有分辨,假嘞终究真不了。”

高万全觉得张翔云是外地人,到了派出所难得解释,自己的准女婿进派出所不是光彩事。再说张翔云最多是瞎凑热闹,又不是主角,去了对案件调查也起不到啥帮助,汪青山他们那伙人看到张翔云没去不会说啥。向如斌是机灵人,也万万不会把村主任的人牵扯进去。

想好这些厉害关系后,高万全在混乱人群里迅速移到张翔云身前,反手扯他衣裳,暗示他不要一路到派出所去。

高樱枝见父亲过来站在男朋友前头,明白父亲的苦心,伸出手紧紧拉着张翔云顿了两下。

张翔云本想一路去派出所,坦坦荡荡事情见得天日,但看到女朋友和她父亲都不要自己去,他不想忤了樱枝的好意。这姑娘巴心巴肝对他好,父亲也有在这儿养老的意思。

这个山间盆地漫山遍野的果树,是个天然大氧吧,优美的人居环境,是大城市人艳羡的地方。主要是这里的人大都淳朴善良,和他们在一起人也变得心地纯净,精神压力小,在这儿安家没哪点不好。想到这些,他也就没动,看着汪青山他们上警车去了。

到了村里,高万全送走警车,把女儿和张翔云送到家门口,掉转车身对两个年轻人说:“你们先回家去,我还是不放心他们,在我地盘上出了这么大事情,我必须要代表村委会去看看。”

他转了两个弯便关了车灯,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地方,又悄悄往回走,拿出手机拨向如琼的电话,对方已经关机,他便径直来到向如琼家卧室后窗户下,敲了几下玻璃。

向如琼在梦中被闹醒,轻声问:“是周有才?你这窝囊废还晓得回来!还有脸来见我们两娘母?屁大点事就把你吓跑,留下老娘一个人顶到。”

高万全压低声音说:“我是高主任,有特别重要事情需要马上和你商量,你把狗吆开,不要它叫唤,等我进来说。”

来到屋里,只穿了件薄内衣的向如琼偎依在高万全怀里:“半夜三更跑来,不怕你家母老虎晓得吃了你,来就来嘛,还要找借口,假眉三道嘞,人家刚才还在想你咋两天没有影子了呢,是不是李三妹骚婆娘把你缠得紧。”

高万全抱着女人滚烫的身子,自己的血液温度依然没提高迹象。

他怕向如斌供出修建村小学用劣质钢材的事,怕这二赖子被逼急了把其它事一起抖出来。为自己申辩道:“这两天我是真有事,但心里头一直想着你在,真是一心都在你身上。现在有件大事要给你说,你家如斌哥在老坟地叫许新龙他们抓到,说他伙起外地人去盗挖张献忠宝藏,我看他表现极有可能是。他脾气你晓得,逼急了就乱咬人,我怕他为学校赔偿你家的事牵扯到你们,假如明天他还出不来,你就约起他婆娘尽快以送衣服名义去看能不能见他,悄悄跟他说不要心焦家里头,我是他干爹,向燕读大学费用和其它事我会帮他安排好。”

向如琼感觉高万全的心没在自己身上,心里不高兴,从高万全怀里挣出来,自己先爬上床去,拿被子把身体裹着,对高万全冷冷道:“我看你吓得心跳得很,是不得还有啥事情瞒到我在?我大哥你们关系我晓得,这些年我家如斌哥没少跟你跑腿,帮你办事,他嘞事就是你的事,你不全力保他有你好日子过!”

高万全听女人这样说,急忙蹬掉皮鞋,爬了大半个身子上床,拉开被子,重新把向如琼搂进怀里,在她热乎乎的脸上啃了一口,温存地说:“你家如斌哥是我嘞干儿子,也帮我出过力气,我有责任和义务替他说话,保护他,帮他分忧。他还是你叔伯哥哥,就凭我们关系,他不得我干儿子看在你份上也要帮他。你是我嘞女人,你有啥事情我更是要全力帮你。”

向如琼推开高万全又要啃来的大嘴:“你不要说得好听,那我就只对你提一个要求,看看你是不得当真要全力帮我,真正把我放心上,你把李三妹妇女主任下了,由我来当。”

高万全意识到眼前的女人比李三妹更不省油更难打整,盘算道:老子才跟你好了几次就提这样子要求,以后不晓得还有啥过分要求让老子难办。你认为妇女主任是啥人都干得了?李三妹兼管村上财务,这些年账目事情她都在经手,下了她职务,她不把老子缠惨,老子只有大出血才能安抚好她,不然那婆娘翻脸老子麻烦就大了。不过今天要先把这婆娘情绪稳着,等她给老子传话到向如斌那里,以后再想对付她的法子。

想好眼前应对的办法后,高万全把脚收到床上,抱紧向如琼道:“李三妹的任期马上就满了,到时间我去乡里说说,换成你就是,这些小事还不是我嘞一句话。天气凉,你要盖好被子,小心感冒了。来日方长,我们心平气和说。”

高万全肥胖的身子压得床吱吱格格乱响,向如琼小声提醒道:“别把声气弄大,我家儿在那面屋头睡起在。”

高万全轻薄笑道:“我不使劲你又不高兴……”

“看你急成鬼样子,用剪刀嘛。”向如琼假意推了下高万全伸过来的手。

“你也晓得老子嘞那段事啊。”

“梨园村三岁娃儿都晓得,只是不当你面说。”

两辆警车把相关人员载到派出所,指导员和所长去紧急商量工作,几个警员把拉来的人分成几拨,防止他们统一口径。

向如斌在下车前快速看了一下一起来的村民,确认里面没有和他相关的那三人,心里一块石头彻底落了地,飞快想着应对策略。

前些天他在街上小酒馆角落里自斟自酌时,听见背后有三个外地口音在边吃边交谈,声音细微,他觉得蹊跷,便凝聚心神聆听,也只断断续续听到“张献忠”、“青冈木桶”等字眼。

向如斌从字句判断这几个外地人来路非同小可,因为他从小时就听大人们讲张献忠在四川杀人如麻,眼看形势不利就到处埋宝藏的故事,还听说过在梨园村后面的老坟地驻扎过张献忠的队伍,那里也可能是埋宝地点。

民间也一直流传和这些宝藏相关的歌谣:

“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

哪个识得破,买尽成都府。”

“长毛(太平天国)反”时,石达开的太平军一部也到老坟地驻扎过,等这批太平军离开后,有人在老坟地旁边的深沟里发现过几十具无名尸体,身上都有刀砍枪戳的伤痕,地方官员来勘察得出结论,是一些不同身份的人在这里发生过激烈火拼,从衣服样式看里头有当地匪类,还有“长毛”。

还听老人们说民国初年时老坟地也发生过枪战,官府的人被土匪摆翻了好几个。

向如斌意识到这几个人可能和那传说中的宝藏有关联,便假装到厕所去,逛了一转就出来,对熟识的酒馆老板说:“巨老板,我今天累了,又有点感冒,想在你家桌子上眯一会儿,你们不要去叫我,也不忙安排人到我那桌去吃饭,过会我才来结账,多给你二十元。”

都是老顾客,既落了人情,又能白捡钱,巨老板爽快答应了。

向如斌回来喝了些水就趴在桌上假装醉了,过一会,那三人的声音大了点,向如斌听见他们在说梨园村、老坟地等字眼,完全明白了这几个人的路数。

等那些人吃完结账出去,他便悄悄跟在他们后头,一直看他们进了“幸运旅馆”,看清他们住的房间,向如斌就在外面候着。

过了一会儿,三人中的高个子提着暖水瓶从房间里出来,向如斌就上前和他故意撞了个满怀,然后后退一步,抱拳道:“对不起啊,不小心撞到你,梨园村村民赖某向远方贵客问好,老兄有啥不明白可以问我,保准满意。人在江湖,有财大家发,有难一起挡。”

高个子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水也没打,轻轻还了个礼便进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出来对在过道窗口看风景的向如斌轻声道:“我们大哥求见地方英雄,请老兄进去论论交情。”

向如斌不急不忙说:“我有个兄弟在下面等我,我去告诉他一声。”其实他哪来的伙伴,只是这样一说,那三个人就不敢打他坏主意。

进了屋子,矮个子大哥盘腿坐在床上,欠身请向如斌坐下,旋即递上好烟,向如斌怕他们在香烟里做手脚,摆手道:“不会吃,我只会爬山挖地,当老实巴交嘞农民,只会磨肋巴养肠子。”

矮个子笑了:“赖兄好口风,好心思,我们兄弟三个来贵地玩耍,只可惜人地两生,两眼一抹黑,有好风景都不知在哪,有赖兄帮助,耍起才有意思,赖兄如果有时间就陪我们到处转转,中不中?”

向如斌知道他们还是对自己不放心,伸出满是老茧的手:“兄弟的身份就在这里体现,你们不要疑心,农村实在太苦太累,兄弟想仰仗三位贵人好风水,贴到你们发点小财。”

老大从床上跳下来,拉着向如斌满是茧子的手,哈哈大笑完,小声道:“兄弟莫怪我们疑心重,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现在有你兄弟帮忙,大家都能发财,来来来,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天意让我们认识你,一定会马到成功。”

第二天中午,那三人扮成补鞋的、卖麻糖的和补钢精锅的,把办事工具和干粮装在背篼头,按照向如斌画的路线图进了村子,傍晚时分在半山腰的青冈林里会齐。

向如斌背了个背篼在他们前面一百多米的路上走走停停带路。来到老坟地,朦胧的月光洒在地面,那几人趁着月色查看周围地形,然后拿出一张不知道哪来的图纸,低声分析情况,向如斌则蹲在高坎边的几棵灌木丛下放哨。

分析完毕,为首那个把向如斌招过来,对他说:“我们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找地方休息,明天早上等第一丝阳光照在地上看光线怎么变化,通过光线才能判断物件有没有、在哪里,麻烦赖兄回去弄些吃的,明天早上送来。”

向如斌不停点头应承,心里盘算道:老子不相信你们能一晚夕就弄得出宝贝来,传说不一定就真,大人们说好多拨人到这里干了几天也没结果,有些人还白白丢了性命,老子正想躲开,等你们弄出名堂才想办法分些东西。老子地头熟,随便躲到哪里监视,你们也不晓得,今天先回家去筹划一条好计策出来。

在心里安排妥当后,向如斌轻声笑道:“要得,小弟一定给你们当好后勤,明天早晨听你们好消息,只是我们先小人后君子,弄到东西可别忘了我那份。”

矮个子亲热拍了拍向如斌的肩膀:“赖兄就放一万个心,我们弟兄如果不讲规矩,哪能平安行走江湖十几年,没你牵引,我们哪能办得好事?苍天厚土作证,到时候四股平分,哪个起歪心思不得好死!”

向如斌嗯了一声,下山去了。

回家后向如斌急忙叫向燕在网上给他搜文物珠宝方面的知识,心里嘀咕道:妈哟,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呢,老子不学点,到时间他们分些破铜烂铁给我,白辛苦一场!

那三人先退到松树林里,等向如斌一离开,为首的人叫高个子在西北面举着一根木棍,自己跳到东南方,从衣兜里拿出一枚带萤光的仪器左右瞄着,不停地伸手指挥同伴摆动木棍定位。

固定好方位后,他在中心处燃起一对紫色蜡烛,眼睛紧紧地盯着蜡烛火焰跳跃,嘴里不停念念有词:

“明走阴,暗行舟,切记搭肩不搭手;

绕黑棺,倒黑楼,驱尸画符点额头;

开阴关,沉铜椁,搬山御岭发金锁;

天苍苍,地茫茫,石牛石鼓在近旁。”

一边念十个手指还不停计算,等蜡烛火苗停止了摇晃,才掏出发丘中郎将的雕像放在地边大石头上,三人恭恭敬敬跪在雕像前磕了几个头。

祭拜完毕,又在东北和西南、正南等几个地方插上不同颜色标记,老大理弄完毕后吩咐道:“抄家伙!各人按方位分工,夜长梦多,从紧要地方下手。”

几个人从背篼夹层里熟练抽出看起像大篾条的东西,三下两下就组合成镐把和长长的洛阳铲柄,又从腋窝下、大腿前,背上取下贴在身体上零碎物件,三下两下就组合成一套套完整称手的工具。

虽然是秋天,山里下半夜的风依然凉飕飕,干累了的这伙人正坐在凹处歇息,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咳嗽,他们大吃一惊,抄起家伙四处张望,却啥也看不见。

天还没亮时,向如斌背些熟食和水来了,见那三个人正在用枯草树枝盖新挖出来的泥土。向如斌想:不是说要等阳光照着才晓得从哪里下手,老子一离开你们就动手,分明想支开我,弄到东西就开跑,到时间老子啥都得不到。他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把带来的食物丢在地上,一个人坐在那里郁闷。

那三人抓起向如斌带来的东西就开吃,吃完围着他问道:“你早就来了?”

向如斌正不高兴,赌气答道:“老子就没走,看你们发财呢,东西是同伴拿来嘞。”

高个子突然扑过来,向如斌有所戒备,等自己的背刚一挨地就势一滚,跳起来叫道:“你们休想灭口,老子嘞同伴在山下,如果老子有啥闪失,他马上报警!”

矮个子大哥示意高个子不要再动手,对向如斌说:“兄弟,这世界弄得到钱才是王道,逮不到老鼠的猫都会饿死,你想发财,我们理解,但是你不能监视我们一晚上,这太不够江湖义气了吧。”

这下轮到向如斌吃惊了:“我真是刚来啊,哪个龟儿子惑你们。”

矮个子跳起来低声叫道:“下半夜那边山上咳嗽的不是你?”

向如斌一跺地面:“糟了,我忘了这事!这山上还有个看林子嘞,让他晓得麻烦就大了,那是一头不肯转弯嘞犟牛。”

“现在我们抓紧把新土盖严实,千万不能叫人发现,这里的人快要上山来做农活了,我们快退到松树林里。晚上赖兄带我们去看那管林子的,咱们见机行事。”矮个子安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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